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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 天风吹拂在这石砌的祭坛之上,隐隐约约的编钟之声,磬石之声,神圣又清净。 层层累累,站满了天道流的人,却好像一个人也没有那样死寂。 台下的天玑拾阶而上,走到司徒铮旁边。 他谁都没看,只看着台上那个面容沉稳如山石,如渊渟岳峙的男人。 “你明白了?” 大滴大滴的泪水从少年清澈的眼里溢出,他面上的神情却失去了一切锋芒棱角,连那从始至终萦绕他眉梢眼底的孤独冷锐都没有了。 只有如这五月夏日天光和风一般的柔软纯白。 他终于明白了,司徒信为什么不否认司徒黎不是他的父亲。 一开始他也觉得,这是因为师父和林照月一样,想要保护容辰,牺牲他去接过这仇恨。心里不是没有怨,也不是没有难过的。 只是比这更多的,是过往他们相依为命师父对他的爱护。是孑然天地之间,还有容辰与他之间的牵系。这点余温足够冲散所有的孤寒。 直到现在,他终于懂了。 在师父的眼里,是因为司徒黎的死,因为容辰的丢失,才让他们两个人相遇结缘。从这一点上,司徒铮就是他的兄弟,已故的司徒黎就是他的父亲。 一株树死去,脚下的山石里,靠着死去树的养分,长出一株杂草。 …… 沐君侯也明白了。 当日玉门关,他因为一系列的事,心念动摇举棋不定,鹤酒卿在他掌心写下一个道字,让他看看离太阳最近的地方是什么样子。 彼时,那位通晓一切的鹤仙人对他说:“错的事情分寸对了,就是正确。正义的事情多走了半步,就是邪恶。此为,道。” 分寸,即是道。 离太阳最近的地方,是三千雪岭至高处,也是执掌天道人心正义的天道流。 …… 在三千雪岭山脚下,两个人在下棋。 一个白衣胜雪,银丝绣着麒麟纹,麒麟踩着衣摆下火色祥云纹。 另一个也是白衣,黑色的纱幕从头遮掩,只看见露出来一只手,修长纤薄如半透明的玉。 “他为什么一定要死?” “因为司徒黎发现,天道流在买卖那些本该被处决的恶人的命,出够了钱,该死的人就可以不用死。生死簿上实在不能抹消的名字,到时候也会有人配合他们,死的就只是他们找来的替身。” 林照月落子,抬眸看向他,沁凉的声音平淡:“我说得是司徒黎,不是老道主。” 那人的声音不紧不慢,如这雪域之上甘冽的风:“我说的就是司徒黎。十年后司徒黎发现了真相,老道主的确做了赎恶的买卖,但那些恶人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作恶。同时那些金钱被用来弥补受害者。” 天下人都知道的,天道流很穷,没钱。 连神圣的无名天境,都只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小村子。 但普通人还要活下去,活下去有时候就需要这么世俗的东西。 惩恶容易,扬善却难,消除罪恶生长的孽土更难。但难的事,也必须有人去做。 “老道主为什么不告诉司徒黎真相?” 那人落子的速度一直都一样:“因为不正确,也不该。正义不能妥协给金钱。尤其对少年人,不能让他们发现成年人的无能为力和对现实的妥协让步。也不能让他们知道,有时候正义是无用的,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正义虽然有时候无用,甚至会扭曲成破坏力更强大的邪恶,但是代表希望的少年人还是应该满怀信仰去相信,相信黑白分明,善恶有报,正义终会战胜邪恶。成年人必须保护这种天真纯粹的正义,就像大人不得已捂住小孩子的眼睛。” 林照月手中的白子迟迟没有落下,似是怅然若失:“他们总会长大,总会发现的。” 而那些长成大人的少年,有些会成为庸碌的大人,有些成为不好不坏的普通人,当然也有一些,永远停留在少年时。 那人平静地说:“没关系,那时候就会有新长成的少年。为了司徒黎那未曾改变的十年,庸碌衰朽的成年人,选择以一个反派的姿态死去,就像大树挪位给幼苗,何尝不是一种不错的落幕方式?不是所有人都需要寿终正寝,老死榻上。” 人们都说,屠龙的少年有一天会变成恶龙。焉知那不是老去的少年,为了让新的英雄诞生,戴上的假面。 毕竟,有时候没有反派,只有无能为力的众生凡人。 但人们需要希望,需要有坏人死去,英雄不朽,迎来黎明天光。 林照月终于落子:“司徒黎可惜了。那个位置不适合太纯粹干净的人来坐。和光同尘,却要心智坚定。不被裹挟左右,不怀疑自己,也不去因情感偏好影响抉择。行走深渊边缘,而不被引诱掉落。等闲之人在那位置上,不能做不好不坏的庸人,就只能做自我牺牲的祭品。或者,也可以两手干净,让旁人牺牲作累累白骨。” 幕纱下的人顿了顿,第一次出现其他的情绪:“这个位置你能坐。” “我?先生抬爱了。”林照月唇边一点淡笑,“恐怕唯有那个人能做到。可他为什么忽然撇下这一切,袖手旁观?难道他真的是仙人,天道流也只是他体悟世情的一局棋盘?” 棋局难以为继,下到最后索然无味,干脆弃之不理,亦或随意倾盘。 幕纱下的人依旧平静,以既定的速度落子:“他去创建了书堂。” “书堂!撇下天道流不管,就是为了建造一个书堂?” “因为天道流解决不了的问题,书堂可以解决。” 林照月若有所思:“这倒也是。可惜书堂也藏污纳垢,终非净土。” “所以,他同时还建了江南第一盟去监管。第一盟倒得更快。他刚刚抽手,哥舒文悦和冷谦就迫不及待同室cao戈。” 林照月怔住了:“你若是告诉我,海外琅嬛阁也是他的手笔,我一点也不惊讶了。” 那人落子,淡淡地说:“是又如何。活的久了做的事自然就多,总会留下来一些东西。同理,留下来的东西,多多少少都会与他有关。” 林照月正色,眸光微微一利:“那先生又是谁?为什么你什么都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