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再逢宋朝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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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初晴,沈清焰照例带人在街巡查。现下各处集市、客栈、学堂都照常开始经营,人们的生活逐渐步入正轨。 “一个男人家家的,出来抛头露面……” “成何体统啊……” “就是,想着来勾引女人的罢。” 街角处的学堂口被众人围聚着,沈清焰走过去细看,见一白衣少年正背对着她同学堂的典学争执。 那着靛青长袍女子一脸不耐地摆手,“跟你说了,我们这不收男人,助教也不行。快走罢。” “就因……就因我是男子吗?” “是,不、收、男、子。”那人一字一顿道,“你一个男子不好好在家耕种做饭,跑到学堂里干什么。”她嘟囔着,言罢便要转身离去。 “就因为我是男子?”少年的声音忽而大了起来,连珠炮似得,“只因是男子,便得事事顺从于女人。只因是男子,便不能有自己喜欢的事情,不能从政经商,不能进学堂,否则便是抛头露面,不知廉耻。只因是男子,索引理所当然地被人轻视小觑……”他说到最后,声音也逐渐颤抖。 沈清焰注意到他紧攥的拳头和声音中的哽咽,被这人勾起点兴趣,又恍然觉得这声音似乎在哪儿听过。人群中的吵嚷声又重新响起。 “一派胡言!” “真是大逆不道,哪朝哪代还不是女尊男卑。” “是啊,女人能生子,就只这一点,男人能吗?” “怎么不是呢,这要是没有女人啊,早都断子绝孙了都。” “再说,你一个男的,就是让你学,你学的会吗?” “就是,男人能懂个什么呀。” “哎呦,我看以后谁娶了这男人可倒霉了,一点夫道都不守。” “切,就他,能嫁的出去嘛他。” “今天可真是看了个大笑话,男人要上学堂,哈哈哈哈哈。” “不知廉耻!”“三从四德都学到狗肚子里了!”“家里怎么教养的!”人群逐渐愤怒起来,甚至有人开始将手里的东西砸向他。 书院典学早就将门闭了。那少年却蹲下动也不动,任由那些菜叶、石子、脏水被丢到自己身上。 直至人群散去,沈清焰才迈步上前。 一双金线穿花黑靴不知何时停在他面前,宋朝文抬头去看来人。脏水恰好沿着脸颊流下。他不用想都知道自己眼下的狼狈样子,他抿紧嘴唇,指甲几乎扣进路边的土里。 他倔强地昂着头,愤然地盯着来人,却意外撞进一双平静无波的眸子里。那双眸子里没有嗤笑,没有轻视,没有羞辱,不是再遮掩,而是本来就没有。他的表情茫然下来,眼里的敌意也逐渐消退。 而沈清焰只是蹲下身来,从他头顶取下一片菜叶,仿佛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又冲他伸手道:“跟我走吗?” 宋朝文盯着她铺散在地的裙摆,那是同样富贵的缕金挑线裙,上好的黛色布料上挑的是细致的木兰暗纹。这样矜贵的裙子,此刻就那样散在灰突突的地上,也散在他的身边。他鬼使神差地,在女子将要收回手时,抓住了她的手。 棣州那陆府尹被抓后,沈清焰上书京城,现下那人已经被押解进京会审去了。罪名未定,府里的家眷自然不能动,因而沈清焰她们也只是将陆府的偏院收拾了,在那里住着。 这院中有一棵高大的樱花树,看起来有几十年的树龄了,此刻花都谢完了,只留浓密的叶子遮出一块树荫来。那树荫下设一石桌,沈清焰此刻便在那里坐着,支着下巴看夏菡的来信。 信上说道京中一切如常,那相府的白楚年已嫁了三皇女为夫,皇帝的身体今日倒也还算健朗,又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她招手吩咐一旁站着的平官,“备笔墨。” 回信被折好交予鼓儿去送,平官瞟了眼宋朝文沐浴的厢房,问沈清焰道:“公主,咱们何时启程回去?” “先不回。” “那……”平官面露难色,“这位公子与咱们长久一同住着,奴婢怕落了人口舌。” 沈清焰暗笑,她都不知落了人多少口舌了,只同她道:“咱们也不在此处久居了。” 平官皱眉不解,“不回,也不留……那咱们上哪去?” “去游山玩水,”沈清焰笑,“你想去哪儿玩?” 平官也跟着笑起来,认真想了一会儿方摇头“奴婢不知,没玩过。” 宋朝文这时沐浴完出来,平官适时地退下。男人已将衣服穿得妥帖,却仍有浴后的香气传来,是淡淡地薄荷味,那味道带着一丝凉意钻进沈清焰鼻子里。 “坐。”沈清焰道,顺手倒了一盏茶推过去。 男人依言坐了,只低垂着眸子啜茶,并不看她。 他脸上泛着沐浴后的潮红,眉前的发梢也还濡湿着,有晶莹的水珠滚落,更衬得人眉目如画,出尘脱俗。 “你作何打算?”女子问道。 “……老家里还有些地……我……我准备回家去。” “你一个男子,家中能留地给你?”她毫不避讳。 “……我前些年听说,姨母们现已不在老家,至于田地……我也不知道。但还是想着回去看看。” “好,你家在何处?我们这几天也准备启程,兴许能捎你一程。” 五日后,柳桓对着车内小厮忿忿不平,拍桌道:“不知哪来的小浪蹄子,敢勾引妻主!竟让妻主将我也赶了出来,他倒是近了公主的身了!” 那小厮给他拭了手,摆好碗筷,笑劝道:“侍君别气,公主什么样儿的男人没见过。这次出来还不是就带了您一个男人吗?更是独宠了您一个月,足见对您的喜爱了。这会儿不过图个新鲜罢了。” 他给座上的人布了菜,又继续道:“您瞧那男人一副没见识的样儿,还真能进得了公主府的大门吗?退一万步说,便是进得去,府里的侍君们也难容他。不过是玩儿个一两天,便被抛在一边罢了,哪能同您比呢。” 柳桓这才松了口气,刚要拿起筷子,却忽听外面吵嚷起来,兵刃相接声依稀可闻。马匹受惊,车内跟着剧烈摇晃起来。两人大惊失色,只得勉励抓住窗棂。 队伍中随行的侍卫正同黑衣人缠斗,而后藏匿的十几个暗卫现出身来。几个回合便将那刺客们击退,甚至还捉了三人。 不过待沈清焰下车来看时,那三人已然自毙。 一身短打装束的鼓儿迈出一步,禀道:“如公主所料,但未能活捉。至于兵刃箭矢上,一时看不出什么。” “去查。”女子沉声道。 “是。” 是夜,一行人在城中客栈用完晚饭后回房,柳桓过来伺候也让沈清焰打发了。她躺在床上想着白天发生的事,却怎么也睡不着。便索性披衣而起,携鼓儿往楼下院中去了。 途径二楼时,依稀听见某个房里传出不大不小的争执声。她们自是不欲多管,刚抬步要走,忽听“啪啦”一声,像是重物落地之音。沈清焰这才凝神往南面房间看去。 “是西南角那间房……那是……宋公子的房间!”鼓儿率先反应道。 “去看看!” 伴随着“哐啷”一声巨响,宋朝文的房门被人踹开。 门内的男子正衣衫不整地被一个女人压在榻上,那女人的手正往宋朝文衣襟里伸,而被压在榻上的男子双眼迷离,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