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她的繆思

    知道自己的未來已經被規劃好時，說不怨恨是不可能的。

    即便骨子裡的自由壓抑不住總是想反抗，卻也在長年的洗腦下迫於現實，接受自己的命運。還好聯姻的對象是祁嫣玥，那個據說眼裡除了食物沒有其他東西，一年365天有360天都泡在廚房或健身房裡，年輕有為的祁氏繼承人。

    在那晚月下的驚鴻一瞥後，最後一點怨似乎也消散了。祁嫣玥的美是圈子裡公認的，但過去的交流不多，祁瑀熙對祁嫣玥的容貌只剩小時候的模糊印象。

    那天會遇見祁嫣玥不是意外，而是有意為之。

    從母親那得到的消息是她這位最適合聯姻的棋子即將落子，掙扎是無效的，她便想在一切都還未開始前見見這位準伴侶。

    她的職業是一名作家，一位在青少年的世代中筆名如雷貫耳的寫手。但家裡除了幼妹以外沒人知道她的工作，反正兄姐也無所謂她只靠公司的分紅過日子。

    朦朧的月光籠著位於另一個陽台上的祁嫣玥，像鍍了一層銀色，將側影鐫刻地更加鋒利。

    那個剎那，祁瑀熙彷彿看見她所有作品中的主角。

    她筆下那些驚人絕艷得難以具體描繪的角色，就該是如此恣意，如此漫不經心地活著。月華的光暈下，慵懶的美人轉著酒杯，潔白的肌膚透亮得彷彿沒有一絲瑕疵。

    握著酒杯的指節修長白皙，指甲修剪的圓潤，柔和又帶著珠澤。豐潤的唇沾了酒水後泛著光，印在杯沿的紅印勾出祁瑀熙心底的慾。身後從宴會廳裡透出的黃光又柔和了線條，模糊了她看過來的目光。

    然後那人輕啟紅唇向她說道：「祁瑀熙？」

    有股難耐的癢意從喉中竄起，聽見自己的名字從對方嘴裡說出時莫名地悅耳。

    「嫣玥jiejie」這個稱呼，也特別的合自己的心意。

    她聽見了心臟在跳動的聲音。

    雖然總是放不下那股即將失去自由的惆悵，卻又在結婚後的兩個月裡徹底接受這段有名無實的關係。

    畢竟會住在這個家裡的主人只有自己，而祁嫣玥就像忘記她一樣天天待在外頭。反正沒有情感基礎，她也不是特別在乎，就只是像換了一個地方居住而已。

    這樣的想法總在腦海裡打轉。

    只是即使心裡不斷說服自己她們只是聯姻的關係，登記後對方就為了工作消失了兩個月也是情有可原，看到收在床頭櫃裡的那張卡時，一絲甜蜜卻又不是假的。

    作家的細膩心思百轉千迴，偶爾夜深人靜孤單地躺在雙人大床上時，不容忽視的落寞總是細密地纏住心臟，苦得她喘不過氣。

    理智與情感不斷拉扯，這兩個月裡寫出的作品她前所未有的滿意。青春傷痛的文學歷久不衰，而摻入自身情感的著作又更打動人心。

    說祁嫣玥是她的繆思也不為過，但她不會作這麼直白的告白。她只會在她文字裡的每個角落，將祁嫣玥的影子融到裡頭。

    兩個月的時間不短，用創作紓解完異樣的情緒後便好了很多，雖然因為前一晚不在計劃之內的歡愛搞得終於整理好的心情又起伏波動。不過身在這個圈子內，她也明白昨晚祁嫣玥異常的模樣很明顯是著了別人的道。

    只是她倆如今的關係似乎也沒有好到可以問生意場上祁嫣玥跟別人交鋒的話題，所以此刻她才能偽裝出足夠冷靜的模樣面對這位深夜忽然闖入房中，她名義上的新婚妻子。

    然而掩在平靜底下是已經緊張到快窒息的心情，如果祁嫣玥能聽見她的心聲，那她肯定會立刻被一連串語無倫次的尖叫淹沒。

    ”啊啊啊啊救命啊素顏沒戴眼鏡還沒卸髮捲又沒穿內衣，這人怎麼還一直盯著我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祁嫣玥艱難地挪開黏在祁瑀熙身上的視線，低頭看了眼遞過來的卡片，握住祁瑀熙的手推了回去。冰涼的手指接觸到祁瑀熙溫軟的手腕時頓了頓，不由自主地摩挲了下那滑嫩的肌膚。

    「你收著，要是以後家裡需要買什麼東西就用這張卡，當作公費吧？」

    「那我也把賺的錢放進這個帳戶裡一起用。」祁瑀熙想了想提出建議，一邊不動聲色地抽回手。

    祁嫣玥點頭答應，眼看令人尷尬的沉默又即將蔓延，她趕忙說道：「那我先去洗澡了，你早點睡，晚安。」

    「姊姊睡哪？」祁瑀熙後知後覺地看了一眼她睡了兩個月的床，剛才心裡說對方闖入房間也不大對。據她所知，這間房本來是祁嫣玥平常睡的，只是管家見她們已經結婚，便將她的行李安排在主臥室裡。

    結婚後祁嫣玥也沒回來過，她便一直安心地住著。

    昨晚的同床是意外，祁嫣玥對於在清醒的狀態下跟祁瑀熙一起睡還有點難接受，而且適才吃對方豆腐的行徑已經耗光今晚的衝動，祁嫣玥面不改色地說謊：「我去睡隔壁，這個房子房間夠多沒關係，而且明天我一早就要出門這樣比較方便。」

    「好的，姊姊晚安。」

    .

    隔天白竹看見還不到上班時間便已經在工作室廚房裡鼓搗著一坨不明物體的祁嫣玥時，困惑地走近問道：「不是已經忙完了嗎？怎麼還這麼早來？」

    祁嫣玥嘆了口氣欲言又止，煩惱即將脫口而出前又緊急煞車。

    改口說道：「吃看看這個。」

    她指向不遠處才剛從烤箱裡拿出的東西。

    雖然祁嫣玥堅稱那是馬卡龍，白竹還是緊閉著嘴，死都不肯吃。

    廚藝這種事情還是很看天份的，祁嫣玥有一條敏銳的舌頭，能嚐出菜餚的好壞，卻不是擅長烹飪的人。但她還是為了圓夢蓋了間工作室，在淡季時除了需要和客戶面對面商談，只要有空閑時間都會窩在這裡。

    白竹逃到角落一邊擋著嘴：「我還年輕還想活久一點，你這東西禍害別人去吧。倒是你這人挺不對勁的，平常你做的東西再難吃也算能吃，今天這什麼鬼東西。說！你做了什麼虧心事！」

    祁嫣玥停下追逐的腳步，猶豫地拿起一個馬拉龍放進嘴裡，嚐到味道後皺起眉頭難受地吞下，嫌棄地將盤子丟到一旁。

    白竹趕忙將盤子又推得遠一點，順便將從門口拿進來的花束遞給她：「不知道又是你哪個追求者送的，我猜這次是這條路口那個男大生，最近放寒假了老見到他在咱工作室門口探頭探腦。」

    「直接丟了吧，我結婚了。」

    「蛤？」白竹驚訝地合不上嘴巴，卻被祁嫣玥趁勢塞了一塊還捏在手裡的馬卡龍，在她努力吞掉難吃至極的塊狀物體時，祁嫣玥將她和祁瑀熙的事情娓娓道來。

    不過前天晚上的歡愛倒是略過了沒提。

    「這種大事你怎麼沒說！那這個月多給點獎金吧我給你買新婚禮物去」白竹重重地往祁嫣玥肩上拍，祁嫣玥痛得往後一縮，心虛地回答：「那陣子太忙了，就忙到忘記了嘛......」

    「所以我該怎麼辦？」祁嫣玥憂愁地問。

    「我怎麼知道，我也沒結過婚啊？」

    「但你跟陳凝汐交往那麼久，沒有什麼經驗談嗎？」

    她和白竹、陳凝汐三人從小一起長大，高中畢業後這兩位就確定關係了。而她也從一開始不習慣當電燈泡到現在已經能面不改色地無視她倆從不間斷發狗糧的行為。

    「交往和結婚終歸是不同的吧？」白竹苦思冥想，最後說道：「不然你就當作多了一個室友，先當朋友相處看看？但是新婚兩個月不回家也是挺離譜的，你確定不帶個東西回去賠罪嗎？」

    當天下班，祁嫣玥拿了一袋馬卡龍回家。

    當然不是她自己做的那批，而是位於市中心的公司對面那間連預定都需要幾個月以上的馬卡龍名店賣的。

    這次站在家門前，明明只隔了一個晚上，卻覺得自家大門有些陌生。

    她後退了幾步掃視整個入口，才發現地墊換成一條她沒見過的水藍色地毯，還多了一個傘架，鞋櫃上有一株插在玻璃瓶裡，綴著水滴的鮮花。

    比起過去冷冰冰的建築，好似多了點家的溫暖。

    這種暖洋洋的心態持續到開門後，一聲瓷器碎裂的巨響砸進耳裡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