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子小说 - 经典小说 - 暴雪在线阅读 - Ch1 London Rain 伦敦雨

Ch1 London Rain 伦敦雨

    

Ch1 London Rain 伦敦雨



    For   what?   My   Fate.

    香港到伦敦,人似无脚鸟,仿佛停留扎根就临期死期,所谓处处是围城。

    很奇怪,总是尝试在现在找寻过去的影子,仿佛只有离开后才会意识到回忆的刻骨铭心,留在原地的人往往最痛苦,因为是唯一留守却走不出记忆的人,就这样耗死,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

    就像花儿一样,绽放过就萎靡凋谢。见过满分答卷的人是不会为其他答案动心的,要说结论,就是来迟了,我已经过了那个年纪了,见过了自认为最好的,也没了当时的那份悸动。

    曾经我以为北京是广阔的出口,离开湿热的东南亚海港,走进了内陆深处,从此靠近了北方的黑白泠冽。不同的景色,相似的内核——克制,隐忍,压抑,绝望——疯癫与文明。在香港总是哭泣伤心,仿佛祖辈的影子一直跟随在身后,鬼魂常伴左右,既是诅咒也是守护。去到北京发现似乎更加糟糕,失眠与噩梦症状加重,开启了多年的清醒梦与解离。执念始终在那,如影随形。

    2023年的北京冬天很冷,零下18度,早起坐公交车去CBD上班,该死的金融女文学在脑海中盘旋,搭配着窗外死一般的白雪,像是在讽刺我的天真无知。现在想想,似乎故乡把我养的很好,至少在香港,我总是一身白T短裤,反而到了北京一身black,远站着就是个兵。我有太多的故事,却压抑太久,反而不知道如何说起,从何说起,想要什么共鸣点,想要表达什么,identity最终成为了束缚,压垮了privilege。越来越多故人离开了北京,似乎最开始每个人都发誓要在这里扎根留下痕迹,走时却是如此迅速潇洒,徒留留在原地的人被迫铭记回忆。就像PTSD,每当走过熟悉的街道,我总是会不自觉回忆起过去在这里发生的事、身边的人,即使此时此刻,我身边已经空无一人,我也找不到人一起。xiaozhi死后,我甚至连万寿路都不再回去,回去干什么呢,那算不上我的家,曾经儿时的伙伴也各自离开,偶尔重聚也不会留在那个大院。时光如似水年华,我总是很晚才明白。Wong总笑我少年老成,二十出头一股死味,搞得时态混乱,可是xiaozhi死时他哭得分明很伤心,至少比我显得伤心。可能是已经过了外显的心理年龄,趋于麻木。结果养成的习惯是,这些年只有葬礼才会出席,婚礼一律拒绝。

    辞别北京似乎是理所当然,这个城市已经没有任何让我留恋的地方。碎片般的回忆就这样在脑海中回旋,这次我选择把回忆留给留在原地的人,该轮到我离开了。我不想再痛苦了,让我走吧。

    我一路南下,回了趟香港,潮湿的港岛暑期阴雨绵绵,金钟坐扶梯到地面的过程堪称Tom猫升天堂,就像蹲在地底太久被允许出地面看看光,果不其然又迷路了。香港完全不一样了,频率极高的普通话,亮眼的内地游客,identy再次模糊。不知道是不是在京太久被同化了,完全忘记了香港地貌方向,全凭直觉选择坐上bus,随意摇落。慌慌张张下车,站在路边看手机查地图的我就是个pabo,以为定位出了问题,上面红点分明显示我已经到目的地了,但目的地在哪?似乎是命运的指引,回头一看,青苔阶梯通往圣约翰座堂。上帝啊,如果这不是命运,那什么是命运?神总是会指引我走向应当去往的地方。

    回忆起来,我在北京夏夜时经常夜晚骑车,明明没有导航,却总能到达5公里外的西库什教堂。命运、记忆与此刻,一切在此闭环,通往未来。我站在莫比乌斯环上,闭上眼睛感受命运。

    就这样,不知不觉,下到了中行大厦的流水台阶,只我一人,和无数锦鲤。好似这就是过去的我最熟悉且喜欢的地方,啊,我回来了。

    雨天站在九龙博物馆后的码头上撑伞看海,一切带着雾气,平台上只有我和一个钓鱼佬,孤寂、阴湿、迷茫,过去的一切重新笼罩着我——看到远处船只的那一刻,好似穿回了新加坡,回到了自由穿梭的东南亚,回到了热带夏夜的紫色晚霞,和泞泥脏乱的街道。我突然开始理解了父亲,全球穿梭,海外远航,乡愁却是男人骨子里的奥德赛。我终究是父亲的女儿,但不同于父辈的足迹,怀着恨意离开的我,更像是一场逃离。我不会乡愁,我不会回到过去,我不会回到原点。就像会选择弑父的必然一样。

    香港-北京-香港,直到此刻我才明白了‘我’:在香港是伤感,在北京是死感。

    How   to   say?   Reflexibility   of   outsiderness   as   an   insider.

    讽刺的是,离开前在国内的最后一站竟然还是北京,兜兜转转。在首都机场寄出最后一封信时,我把银行卡放了进去,最后我还是把它留给了我最憎恨的女人。我可能不只是恨你,我承认,我只是爱你爱的很痛苦,因为你爱我爱得很痛苦,mama。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这样叫你,所以放下所谓的不切实际的期待和筹码吧。我的新生开始的瞬间,属于你的惩罚就开始了。

    早时总是渴望有人,救救我吧,抱抱我吧,把我拉出这个该死的泥沼,只属于我吧,就像我也会只属于你。直到最后才发现,啊,原来是一场自救。就像能够审判mama的人是我,将我拉出沼泽的人,也是我,感情我是水仙。无奈又讽刺,我笑我的命运。

    可能是过去过于刻骨铭心,以至于落地伦敦,穿梭挪威峡湾,在极圈上空看极光时,我还是有种不切实地的漂浮感。可能是过去过于痛苦,幸福来的短暂又反噬,伴随着巨大的代价与算计,以至于每当遇到新的奇迹时,脑子里首先想到的是——新的苦难又要开始了吗?

    上帝啊,如果这是我的命运,那我何时才能走出人世间的无间道?

    2024年,一个人走在拉萨海拔6000米的雪原上,我想,佛祖会保佑我,脱离阿比地狱。

    2025年,一个人走在伦敦桥头俯瞰泰晤士河时,我想,地狱天堂,皆在人间。

    我怎么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总是这样,在很多年后,用自己的生命换来迟来的共鸣。

    回头一看,啊,原来我们早就见过了,我一开始就该明白的,不是吗?

    ——写于伦敦,2月

    ——此刻配乐:陈奕迅《一丝不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