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婚宴

    雷文城堡的星辉厅。

    十二扇彩绘玻璃描绘着雷文家族屠龙史，黑曜石立柱缠绕着发光藤蔓，舞池中会流动的星砂带来奢侈的梦幻。

    水晶吊灯投下的翡翠光晕在银丝帷幔上流淌，《月神协奏曲》的第十二个乐章正回响着。

    高大英俊的黑发青年倚着鎏金廊柱，琥珀色瞳孔倒映着穹顶浮雕——那些缠绕玫瑰的毒蛇正在魔晶石的光线下诡异地蠕动，昭示着曾经荣耀的骑士家族如今也成了以诡谲法术立身的腐朽贵族。

    他晃动着水晶杯中的红酒，看着猩红液体在杯壁留下蛛网般的血痕。

    萨里用银叉戳了戳餐盘里还在蠕动的章鱼触须："说真的，德里克，你就打算整晚对着这盘深渊海鲜发呆？"

    德里克不语，似是陷入了沉思，又似是单纯在分析杯中之酒。

    十二声钟鸣突然响起，管风琴奏出变调的婚礼进行曲。

    德里克抬头，正见到辛西娅从二楼回廊出现——她雪色婚纱上缠绕的紫藤花蔓在烛光中泛着诡异青芒，挽着的未婚夫容貌清俊但眼神空茫，只在望向辛西娅的时候流露出难掩的爱慕神色。

    "感谢诸位前来见证亚历山大的订婚仪式……”雷文伯爵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齿轮在相互摩擦。

    "赌十个金币，那位新娘的耳尖绝对比天鹅绒还软。"萨里·火吻转动着手中的石榴酒，火红卷发在香薰雾气里宛如跳动的烈焰，"听说半精灵的皮肤在月光下会透出珍珠母贝的光泽..."

    红发游侠的调笑戛然而止。

    水晶杯的碎裂声昭示着德里克不佳的情绪，血色酒液顺着苍白指节滴落在大理石地面，与银丝地毯上刺绣的紫蓟花纹路融为一体。

    那个在月光下说"我要自由"的辛西娅，此刻正抚过新郎苍白的脸颊。

    十二级黑曜石台阶之上，雷文子爵正挽着他的新娘缓缓走下。

    银线刺绣的露背礼服勾勒出新娘盈盈一握的腰肢，珍珠面纱随着步伐轻颤，露出锁骨处若隐若现的蝶形胎记——七年前白枫镇的仲夏夜，德里克曾用唇齿丈量过那对翅膀每道纹路的走向。

    "辛西娅·晨星。"德里克的声音像是淬了冰的刀刃，"原来竖琴手的玫瑰，最终插在了这种发霉的旧花瓶里。"

    萨里被同伴陡然变化的情绪震慑，似是猜到了什么，却只能暗中碰了碰德里克，提醒他目前的情况不适合失礼。

    然而事情并不如他期待的那样，德里克已经起身往仪式中的新人走去。

    萨里无奈叹息，这位公子哥一向我行我素。

    "月桂与荆棘的盟誓——"司仪官的声音被德里克靴跟碾碎。

    他穿过观礼的人群，在辛西娅即将触碰订婚戒指的刹那，用当年在接头的暗号轻叩香槟塔底座。三长两短，最后一下故意划破鎏金桌布。

    仪式中的新娘当然不可能给与什么回应，但轻微颤抖的耳尖出卖了她波动的心绪。

    人群赞叹着新娘惊人的美貌与新人的登对。

    德里克将视线投向了新娘颈间的龙息石项链，那次差让他们两个丧命的龙巢冒险的战利品。

    德里克难以控制喉结滚动，想起那个暴雨夜，浑身湿透的少女蜷在他斗篷里，用匕首尖挑开浸血衣襟给他上药。那时这颗宝石也是贴在她起伏的胸口上，随呼吸起伏明灭。

    他停在三步之外。

    紫罗兰香氛裹着记忆里的白茶气息扑面而来，他看见她睫毛投在脸颊的阴影轻颤，如同暴雨前振翅的凤尾蝶。

    "敬永恒的爱情。"德里克起身举杯，雕花玻璃杯在烛火下折射出血色光芒。

    “感谢您的祝福，”亚历山大紧握着未婚妻的手，向德里克这位难得的贵客表示感谢，“很难相信您这样的身份居然会参加我和艾莉亚的订婚礼，真的万分荣幸。”

    陌生的名字让德里克心生疑窦，但辛西娅本身就是个熟练的骗子，他难以琢磨事情的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德里克踏上猩红地毯，逼近了辛西娅，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翡翠般的双眼。

    不出所料，半精灵熟练地调度了娇弱少女被贵族子弟欺压的表情，整个人都往亚历山大的怀里瑟缩了一下。

    亚历山大却似乎没有察觉到未婚妻的异常，向她介绍：“艾莉亚，这位是来自王都银松领的德里克·奥宾勋爵。”

    如同受惊的小鹿般，少女怯怯地点了点头。

    “艾莉亚，我的未婚妻，一位诗人。我们在塞拉文相遇，我敢承诺，酒馆的那次相遇是我今生最难以忘怀的场景……”亚历山大向德里克介绍自己的未婚妻，却难以控制地开始回忆双方初遇的时刻以及后续的爱情故事，双眼溢满了温柔望向少女的眼眸，似是在诉说情话，愚蠢得让德里克想到了当初的自己。

    亚历山大这不够贵族的行为让人群发出了窃窃私语，更加坐实了之前这位子爵先生差点为了这姑娘放弃继承权的传言。

    德里克舌尖抵了抵后槽牙，打断了亚历山大滔滔不绝的爱情故事，“这次来的仓促，没带什么礼物，请问我是否有荣幸为您的未婚妻献上一枝花？”

    亚历山大笑得纯良且坦诚，似是完全没有注意到气氛的不对劲与德里克是失礼：“朋友的祝福总要收下。”

    德里克终于走到了辛西娅的面前。

    他摘下胸前的蓝鸢尾，却是将花别到了新娘的耳边，花茎残留的尖刺划过她耳垂，耳后的红痣甚至感受到了德里克指尖的暧昧的热度。

    这个行为无论如何都是越界了，然而德里克继续在众人倒吸冷气声中逼近，以至于他与少女的气息甚至产生了旖旎的交缠。

    侵略性的气息和过界的行为让少女后退了半步，辛西娅的后腰撞上身后的浮雕立柱，似是恐惧地偏开头，德里克看见她的睫毛剧烈颤动，如同濒死的蝴蝶。

    整个宴会厅因这变故鸦雀无声，有宾客开始担心这是德里克色迷心窍准备向亚历山大发起决斗的挑衅。

    万幸，德里克只是将新娘的一绺掉落的碎发别回耳后。

    蛇杖叩地声惊破凝滞的空气。雷文伯爵的银戒划过空气，无形的魔法波动将两人分开。

    老人堆起虚假的笑容，脸皱的和菘蓝树人难分伯仲："不知勋爵阁下在这舞会是否尽兴，准备不周，要是有什么招待不到位的地方还希望您可以包容。“

    “您说笑了，如此优雅的城堡与奢华的晚宴即使在王都也不多见”德里克表现得如同刚才的闹剧与他无关一般，从容自得，却话锋一转，“只是没有合适的舞伴，让我无法完整地体验舞会的乐趣实在可惜。”

    雷文伯爵也是脸色一滞，猜到了他想要说什么，然而德里克的抢白赶在了他的迂回之前。

    “不知是否有荣幸能请艾莉亚小姐跳支舞？"

    身份高贵又行为莫测，雷文伯爵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措辞拒绝这个失礼的要求，只得将枯枝般的手指按在准儿媳的肩头。

    “我想艾莉亚会因此感到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