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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了。以后山长水远,还是不必再见了吧。” 如果说前面一番话只不过是明月移照别庭的惆怅,那么后面的话,却不啻利刃剖胸。管明光活了那么久,从来没有别的人这样不留情面地同他说话。他年少成才,自引气筑基、结丹凝婴、化神凝虚而堪破大关、直指渡劫,一向是顺风顺水。同时他又持盈守虚,不骄不躁,待人接物、为人处事,都是一派温和持重的气度。对于他的思虑行止,长辈一向赞誉有加,后辈一向推崇敬仰,同辈也向来引为楷模,就算是关系不好的派别乃至敌手,也向来尊敬他的风度,又何尝有人像丁朗月一样,劈头盖脸就是一顿不带半点含蓄的嘲讽? 当惯了被人交口称赞的楷模,一时被人这般当众给了这样一番评点,管明光一时忘记了丁朗月的身份,忍不住开口就辩:“不是的,我做事自然要多揣摩一下因果,哪有你——”却直接被丁朗月一个冷笑打断:“你在对我解释?你何须对我解释?”说罢居然转身就走,朝着奚雪风那边飘去,再不看管明光一眼。 管明光气急,还待再说,却被江怀霈一把拉住:“别去。他从不听人劝。你所要解释的,不过是按照惯常的标准来说,你是个良才美玉。然而他眼里你不是,那再多解释也没有用。” 管明光嘴唇发抖,一只手捏紧江怀霈的衣袖,眼里却还死盯着丁朗月不放。江怀霈轻声一哼,却是有些笑意:“我早就说过,你我二人,迄今为止,也不过是他眼里的过客罢了。”见管明光失魂落魄,江怀霈却颇有些恶狠狠地接了这样一句:“哼,过客!” 管明光听了这话,突然感觉不是滋味。前回江怀霈那样与他说,他还以为丁朗月与江怀霈也又过点头的交情,而这交情十分之浅,管明光事后问起来的时候,丁朗月甚至说不认识一个江怀霈;然而此情此景之下,江怀霈重提这话,却叫管明光如何不心寒——想必自己之后在丁朗月的心里,很可能也是个“不认识”三字。是了,那人已直说自己不配当他的朋友,那兴许自己都比不上江怀霈,只能得到鼻孔里一个“哼”字。 这边还在愁肠百结,那边奚雪风已经就这轮回老鬼的事情和丁朗月攀谈起来,似乎一点也没把丁朗月的真仙身份放在眼里。奚雪风身为秘阁阁主,往来的真仙和老鬼着实不能算少,故而见识比一般修士都要远些,如今见到了丁朗月,倒也十分坦荡。 奚雪风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清楚了:原来杀这三个情人的轮回老鬼与自己并无仇怨,只不过误信了一个传言,说自己将秘阁的重要令牌放在了一个凡人情人的身上。而散布这个谣言的,却是另一个仰慕自己而不得的修士。奚雪风一向不怎么喜欢把修士当情人,那修士一心痴恋奚雪风,为此甚至自废修为装作凡人,奈何奚雪风依旧看不上他。为此,那人十分妒恨奚雪风宠爱的几个凡人情人,故意散布消息引来麻烦。不想这个消息居然一下子引来一个轮回老鬼,给奚雪风惹来了天大的麻烦。事发之后,那修士听闻自己的话捅了天大的篓子,偷偷摸摸去探花郎所在的案发现场查探,却被县丞逮着正着,报告了奚雪风。 听到此处,丁朗月倒是有些意外:“这个县丞有些意思。他是你的人吗?” 奚雪风点点头又摇头:“他本来是我布置在凡间的人,但是……有些奇怪。” “什么?” “人头阵、令牌……这两件重要的事情,居然都是他发现的。然而他只是一个凡人,不知道我的修士身份。” 丁朗月一把抓过奚雪风的手臂:“走,去看看他!”奚雪风一点头,两人遁风滚滚,直冲云霄而去。 到达县衙的时候,却见人头攒动,许多百姓都围在那里议论纷纷,两人费了不少功夫才挤了进去。却看到县衙的捕头脸色铁青,边上许多衙差正在赶人。老仵作蹲在地上,眼睛眨也不眨,盯着一座大水缸。 水缸里面正是一缸残荷,残荷叶下水色深沉,却浮出半张惨白的脸——正是那个县丞! 县丞死在了县衙的荷缸里,面色十分安详,唇色甚至还红润如生。头发披散开来,柔顺细腻的黑发铺满了水面,将一缸水色映成深黑。墨发、荷茎之间,可以看到那县丞浸在水里的尸身,却是浑身赤裸,双手抱胸,两腿折叠,看起来毫无痛苦之处。如果不是已经死了,竟然还说得上一个美字。 第十三章 那具尸体浸在荷花缸中,苍白,黯淡,有些轻微的浮肿。黛墨色的茎叶被人缠绕在死亡胴体的四肢之上,并且深深勒进rou里,把修长的手臂和双腿从视觉上分成一截一截,真像是污泥中新挖出来的白藕。 “一个新的杀人犯。”奚雪风的嗓音低沉而嘶哑,像是被利刀割过喉咙,每一个字都簌簌地渗出新血;县丞尸体的形貌映在他的眼里,被长长的睫毛半笼着,让人把他的一双眼睛看成一对幽深的、近乎干涸的古井。 丁朗月的神色也凝重起来,就像平日里烜赫的跃动的火花渐渐熄灭,结成一团诡谲幽阴的余烬。 “是我想错了,是我害了他。”丁朗月说。 “与你有什么关系?”奚雪风问。 “这是镜盲的手段。他附身在什么人身上,离开之后一定会摆成他所谓漂亮的形状。我与他相知良久,明明最熟悉他的为人,却自以为是,以为必定不是他。但就是他,偏偏就是他。” “镜盲?”奚雪风眉间的皱纹更深了一层:“声名远播的轮回老鬼,与之前那个不可同日而语。” 丁朗月摇摇头:“他从来就是最标准的轮回老鬼,永远不会因为任何原因放弃作恶。但我……我总是忘记这一点,不停麻痹自己,只记得他的美和好。” “人头阵、令牌,这是他的提示吗?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丁朗月的喉咙里立刻接了一个“呵”字,他想要笑,却笑不出来。为什么要这样做?镜盲想要做什么,便做什么,一念是杀,一念是生,自己与之相交数千年,何尝捉摸透了?那人与自己跨年相识,引为知己,是生;那人毫不留情的离去,是杀;那人与自己同出同入数载,风花雪月无所不谈;那人忽然暴起,用尽修为一剑刺心;那人杀别人,那人也伤他自己。当真是随心所欲,当真是无恶不作! “奚雪风,回去吧,回去,抱我一场。” 奚雪风眯起眼睛,眼角极细的皱纹此时却几乎要钻透眼帘,深入瞳孔。没有涂脂抹粉的双眼像干涸的河床一样苍老,但那眼色如漫天霜刀,如茫茫天理,逼视丁朗月:“不要逃避。” 丁朗月一个恍惚,目光虚虚地笼过奚雪风的衣袍,只觉得那种深红分明就是凝结的血痂,爬在白茫茫一片月光照着的雪地里,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