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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出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就像他在父亲、在皇帝、在真定公主面前说的那样。 但他心底再清楚不过,其实自己不过是为了挣一条往上走的路,因为他身有残疾,所以注定不能上战场建功立业,因为他庶子出身,又背负生母的罪名,所以注定走的路要比其他人艰难。 他不避艰险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以性命和前程来孤注一掷,那些家国大义不过是披在外面的一层华衣,说到底,他贺融只是为了自己,他只是一个自私自利,心中只有成败的人, 贺融头一回意识到,他这个能为自己获得巨大政治资本的计划,其实对于像阿青这样如同蝼蚁的百姓,是有何等珍贵的意义。 他的眼眶微微发热,却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三郎?”薛潭觉得沉默的贺融有些反常,却又说不出哪里反常。 “你跟我来到这里,有没有怕过?”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暗哑。 薛潭:“有你在,不怕。” 贺融:“说实话。” 薛潭轻咳一声:“有。” 贺融:“为了出人头地,在你家人面前出一口气?” 薛潭:“一半是吧。还有一半……就当我是少年热血未消,想效仿张骞班固,助朝廷重现大汉版图吧,虽然这个愿望,现在还遥遥无期。” 贺融沉默片刻:“在你眼里,我是能帮你实现这个愿望的人?” 薛潭摸摸鼻子,干笑道:“老实说吧,一开始心里还是有点没底,但今日听了你在真定公主面前说的话之后,就信了七八分,尤其是现在。” 贺融蹙眉:“什么意思?” 薛潭:“若真是铁石心肠,又怎会不忍目睹而离开?你不是无情,只是藏情于心,不肯轻易外露,这样的人,外冷内热,若将来哪家女子得了你的青眼,你必是用情至深之人。” 他朝贺融挤眉弄眼:“我说得可对?” 贺融面无表情:“妄自揣测上官心意,该当何罪?” 薛潭笑嘻嘻:“上官大人大量,必不屑与我这等小人计较的。” 贺融看他一眼。 薛潭收敛了笑容,朝贺融拱手,为免引人注目,他并未躬身,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郑重:“鱼深身家性命,悉数托付于您,从今往后,但凭郎君差遣。” 贺融淡淡道:“你是朝廷命官,应该听凭朝廷差遣。” 薛潭笑一笑,并未反驳。 就在此时,高氏从帐篷内步出,神色哀戚,泪痕犹在,她好似没了理智,看见贺融就要下拜,被薛潭眼明手快一把拉住,低声喝止:“你作甚!” 高氏微微一震,清醒过来,喃喃道:“对不住……” 薛潭神色严厉,不复惯常的促狭:“这里不是你能走神的地方!” 高氏深吸一口气,力持镇定,声音还有些微颤抖,却不是因为被薛潭呵斥,而是还未从方才的心境中走出来。 她低声道:“我知错了。” 贺融:“你想说什么?” 高氏苦笑:“实不相瞒,来到这里之前,我也只是一心想着如何完成您交代的差事,为自己谋一条出路,从未想过那些家国大义与自己有关,但是阿青,但是阿青……” 她有点哽咽,却仍勉力说下去:“我自幼被卖入张家,他们虽说要等我长大之后,便销毁我的卖身契,让我嫁给张家小郎君为妻,但因濮氏苛刻,我却从未过过一天的好日子,因此心中愤世嫉俗,总以为天底下人心险恶,时时逼迫自己要心肠冷硬,不可轻易对他人心软,直到张小郎君临死前为我取回卖身契,直到遇上薛郎君和您,直到看见阿青……” 高氏在阿青身上看见了自己的自私,她不知道阿青哪来的勇气,但她知道,如果自己是阿青,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一定不可能挺身而出,只为了救几个陌生人。 阿青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也不可能想着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好处,在她眼里,高氏也好,贺融薛潭也罢,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汉人。 高氏:“妾从前懵懂无知,现在总算明白,郎君所作所为,对流落突厥的汉人百姓来说,实在是天大的造化……从今往后,郎君但有吩咐,妾定粉身碎骨,倾力而为。” 她不是生来冷血,却被萍水相逢的阿青引出一腔热血。 在高氏眼里,贺融现在就代表朝廷,代表大义,所以听从他的话,就等于听从朝廷的指示。 贺融轻轻出了一口气。 寒意令这口热气瞬间化为浅浅白雾,于夜色中消散。 换作以前,他可能会有收服人心的自得,但现在没有了。 他忽然想起贺湛。 西突厥王庭与边城张掖的距离其实算不上远,起码也比长安近多了,但毕竟也还隔着好几天的路程。 贺融想,还好自己没有将贺湛带过来,这里太危险了,真定公主自身难保,西突厥危机四伏,单凭他们三个,能保住性命已是不易,更不要说扭转乾坤,一步一步,都如履薄冰,如果贺湛也在身边,那十有八九是会被连累的。 他看着同样回望住自己的薛潭与高氏:“我会带你们离开,不会让你们折在这里的。” 薛高二人,默默行了一礼,隐蔽,却郑重。 …… 贺湛打了个喷嚏。 他原是梳洗完毕,半靠在床上看书,结果不知不觉睡着了,喷嚏打完,才骤然感觉一股寒意,原来头发还是半干,赶紧又从旁边摸了一条干净的棉巾覆在头发上。 房门被敲响。 贺湛:“进来。” 陈谦推门而入:“统领。” 贺湛笑道:“陈大哥不必如此拘礼,私下唤我五郎就好。” 陈谦点点头,也未再谦让:“五郎。” 贺湛:“陈大哥怎么还不睡,是不是有事要说?” 陈谦迟疑片刻:“这些日子,你cao练士兵的力度,比在京城禁军时更甚,士兵们私底下叫苦不迭,五郎是否有何打算?还是少卿那边早有安排?” 贺湛冷下脸,却不是针对陈谦:“怎么?他们是不是坚持不下去了?” 陈谦忙道:“那倒没有,其实这些人本身素质不差,稍加锻炼,必能成才,只是如今我们在张掖城中,也不能四处乱走,所以他们不知日夜cao练到底有何用处,心中难免嘀咕。” 贺湛:“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知道他们心里都想着建功立业,才会跟着三哥与我到这地方来,三哥如今在前方舍生忘死,我们自然也不能懈怠,有朝一日,总能派上用场。” 陈谦点点头,又叹:“也不知少卿他们在西突厥如何了。” 他本是性子冷硬之人,但贺湛贵为皇孙,又在禁军中表现优越,就个人武力而言,陈谦也不敌他,这次一路出京,贺融贺湛兄弟俩的表现,已是令他心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