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脊骨眉目都长开了,才一月多不见,却好似有了一两分大人的样子。 好些个路过的宫女儿瞧见沈山山,都躲在廊柱子后头偷眼儿朝他笑。她们笑得颇好看写意,老叫我想起韦端己和晏小山的词儿来,红花绿树罗袖,杏子秋梦垂柳,一阵儿在我眼前晃。 那刻我捂着脑袋的手心儿都发烫,自惭形秽地看着那些巧笑的宫女儿,竟有些羡慕沈山山。 大约少年有他如此容颜,才不枉是少年。 第23章 山色有无 【柒捌】 这厢我正捂着脑门儿想愣了神,那厢沈山山跟一干亲贵见礼完了走过来,奇奇怪怪盯着我:“稹清,不招呼我你想什么呢?脑袋被打了?” 我不说话,只想含恨倒退一步,哪知沈山山忽然一抬臂就把我手肘子拽下来,我额头登时一阵儿凉风灌顶,脑门儿上一片红豆子大的面疱齐齐同沈山山打了个照面。 沈山山也万没料到此出,当场捂着肚子就笑没了声儿。 爷我含泪傲立风中,心里自觉是被谁笑都没事儿,这些日子总想熬着面疱好了再见沈山山,独独就是不想要沈山山见着我这倒霉催的模样儿。 现下好了,什么都别指望了。 小皇叔几个从后头闹哄哄地凑上来拉着沈山山给他补我近来的笑料,说得我脸上一圈儿烫过一圈儿,恨不能找地缝儿钻了作罢。 沈山山打小知道,我这人平日里脸皮厚得能搓rou丸子,偏在样貌用度上一向矫情且皮薄,最听不得别人拿此说道,故他笑过了怕我听言伤心,言语中便直将话头往别处带。然小皇叔几个不见收敛,说着还愈发有更开心的架势。 沈山山聪明话说尽了没用,也没胆子止那几位爷,一双眼安慰似的看着我,嘴上只徐徐应着他们。 我冲他叹口气,扭头默默拿眼睛瞧皇上,一心只望皇上能替我说句公道话,这样那几位方听得。 那时候皇上已坐在宫人布好的华盖下头用茶点,听着讲我的笑话儿本在一旁自恃庄重绷着脸,可见我颇没出息地瞧他他却是没忍住了,也就笑出来,沉沉睨我一眼,慢悠悠同小皇叔那边儿道:“皇叔,笑了这多日子你们也不嫌腻味儿?赶紧坐会儿收拾了上场罢,哪儿那么多闲工夫。” “哎,好。”小皇叔绝顶听皇侄子的话,应着皇上还把周围几个小辈儿都止了,瞥眼瞧见不远,又笑道:“嗐,快瞧,琉球那小子也来了。” 这下场上又笑了两声小皇叔的出息,眼光终于遥遥投去琉球质子身上,沈山山也终于得空退出来拉我:“别气了,稹清。” 爷心烦得一把甩开他手,“边儿去!” 这家伙却腆脸勾着我脖子笑:“你传信两回儿也不见提一句脸上的事儿,我乍这么一见是不适应。”他垂眼斜斜端详我一阵子,摇头晃脑粗声儿装老成来逗我道:“面疱者,少年之变也。吾家阿清,这是长大了。” 爷气得抬脚就踢在他小腿儿上,“爷养你也时日不短了,那你也长大一个给爷瞧瞧?——还笑!笑个鸟蛋!” “不笑了不笑了,”沈山山一边忍着笑一边揉我脑袋讨好道:“别气,稹清,我错了,有药没?来我替你涂——” 他这假惺惺的混账话还没囫囵完,后头就有人禀琉球质子到了。 我俩勾肩搭背地回过头,瞧见琉球那质子正给皇上打着礼,一面儿的细皮嫩rou笑意盈盈,十足像个姑娘家。 沈山山凑在我耳朵边上说这质子长得妖眉惑眼,瞧着怪像章台柳梦传的那妖女。 嗐!他这话这同我心里头想得简直一模一样儿!我登时忘了那面疱的窘,兴高采烈一撞他胸口就要回头同他大论特论一番现今的第六十四话儿,然瞥眼却瞧见华盖下头,是皇上正慢慢搁了茶盏,将将从我和沈山山手上移开眼。 沈山山正痛得一手捂着胸口一手勒着我脖子骂:“你在宫里都吃糠啊?力气这大!” 可我因着皇上那一眼,已被章台柳梦的六十四话儿噎在了喉头上,没工夫同他拌嘴,只使劲哽了哽,把他爪子逮下来咳道:“山山,好歹人家质子是外宾,这,这又是宫里,你可口上管严实,以……以免惹麻烦。” “给谁惹麻烦?你稹小公子还怕事儿的?”沈山山悻悻放开手瞥了我一眼,又转去瞧皇上那边儿,眼中渐渐了然几分,面上俱是乐:“清爷果真长进,想来东宫规矩是好,叫你也能懂事儿了。” 他叫我清爷我不大适应,一气儿推他:“你省省,甭跟着他们瞎叫唤。” 他笑着抱臂看我:“别人叫得我叫不得,你倒怪。” 这我还真怪。 宫里起先儿叫我清爷的都是宫人,亲贵几个都是觉着好玩儿,作闹我才跟着叫起来的,渐渐才成了习惯,可沈山山没这么叫过我。 他总连名带姓儿地叫我稹清,或嫌弃事儿多矫情的时候叫我稹小公子,最不济吵嘴的时候叫我声儿稹三爷,这也就算戳破天了。毕竟我俩好得能穿一条裤子,叫清爷的总带些恭维,疏远得状似隔着一层裤腿儿,不甚实在。 故我总想,旁人这么叫我成,他这么叫我就不成。 我顺他眼光瞧去,只见皇上已凭着质子在地上跪了几息了,还是此时才风仪俱在地笑起来,抬手虚扶质子一把,“天家亲缘,王子不必多礼。” 恩威并重的,叫质子仿佛有些惶恐,他起身谢恩,皇上又抬手端了茶盏,一道揭盖荡开茶面儿,一道低眸垂首浅饮,神色自淡然。 这时我才想起,其实皇上也叫我清爷。 皇上叫我清爷,同亲贵几个叫我清爷不大一样儿。 惯常旁人叫我,一声儿出来就带了丝扬音,一个清字儿好似要入风,好似要进云,其呼喝呐喊,作笑作闹,或贬我或仰仗国公府威名,总不知是捧是踩。 可这清字儿一叫在皇上口中,却是抑了把低沉慵然,合他眉目扫过我双眼时候的安怠之色,似笑非笑,平日里除了惯我的臭脾性,倒也没什么别的意思。 我还挺乐意听。 “清爷。”正作想间,皇上忽这么叫了我一声。 我立时一醒神应他:“哎,爷。” 一个才来的小太监儿立在皇上后头,他曲着指头敲敲旁边儿,无喜无怒道:“你的惯两样儿来了,赶紧吃了好蹴鞠。” “哎,哎。”我连忙跳着小跑过去坐了,小太监儿便捧着盘子将油茶和红豆糕搁在我面前儿。 深秋霜气凉下,面前的盘盏丝丝儿冒着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