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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度让梁满仓父子进来,中间还夹着个“翻译”,舱房瞬间满了。弄明白了原委,梁满仓便喝斥女儿:“学就学,现在是学斯文人啦,不跟你学手艺似的,追着师傅要她教。你得像个文人儿!” 行吧,反正眼前是糊弄过去了。 对梁家不用怎么道歉,将事情跟梁满仓稍稍解释即可——梁满仓是个明白人,知道进京还得靠着萧度等人,自然不会闹。对袁家就比较麻烦了,陆谊、萧度带着朱寂,先给袁樵道歉,更要紧的是给袁樵的祖母刘氏、母亲杨氏道歉。 刘氏和杨氏也是当时名门,刘氏嫁入袁家时,公公、丈夫、叔伯都还在,情境尚可。然而这些人先后凋零,这一支便显出衰落的样子来,后来儿子也死在外地任上,日子更不大好过。杨氏也是,嫁进来的时候情况显不如婆母,也是能过得下去的,直到丈夫死了。 杨氏的丈夫、袁樵的父亲是个好心人,堂侄、袁樵堂兄弟家因孩子生日不好,要将这孩子扔掉,劝说不得,便自己抱了来抚养。养不两年,他也死了。殡事上,刘氏做主,就将这孩子充作顺孙,也算是袁樵的儿子了。 就这么一家人,老的老、小的小,一共四口,共一艘大船拖几艘缴了好处的商船。所以遇到陆谊三人的船队,才要并在一起上京,以期有个照应。 不想袁樵在外面受了这等闲气!杨氏的眼圈儿当时就红了,刘氏只是叹了口气,道:“罢啦,都是小孩子不懂事。既然嫌我们碍眼,就不在贵人面前晃荡啦。” 萧度哪经得住这句话?长揖到底:“我们年轻不懂事,您原宥则个。” 刘氏是想把朱寂打成个猪头,可形势比人强呐!杨氏嘤嘤的哭,哭得陆谊等人如坐针毡。双方都知道,这事最好顺顺利利一页纸揭过,对大家都好。反复几次将姿态做足,双方很有默契地将事情给遮了过去。 陆谊极和蔼地问袁樵:“六郎有何打算呢?” 他们是打算进京投刘氏的娘家的,刘氏的哥哥现在京中做官。袁樵却故意说:“独行恐遇险,不若依郎君同行。” “好!” “书,我会接着教的,有恩就要报么。”袁樵口角带起一丝笑来。 朱寂装了半天孙子,终于忍不住了:“你小子,差不多得了,我都知道错啦。梁氏外戚,你与他们厮混像个什么样子?” 刘氏也说:“六郎,不要小孩子脾气。” 袁樵认真地回刘氏道:“阿婆,咱们以后难道就不与外人打交道了吗?还是要的。要觉得这就算委屈了,进京之后委屈的事情只会更多。况且萧郎能放下身段做的事,我是什么人?又做不得了吗?行的。” 他摆出这个道理来,陆、萧二人都点头,心道,年纪不大,比朱九明白多啦。刘氏也点头,只有杨氏觉得儿子真是太委屈,呜咽的声音更大了些。 ———————————— 次日,袁樵又到了萧度的船上。 今天讲好了,他只管教授小郎君们。袁樵心中遗憾,还是收敛了心神,踏进了舱房。这间舱房更大些,人也……咦? “你怎么在这里?”袁樵吃惊地看着梁玉。 梁玉穿一身男装,也戴着幞头,站在最前面一张席,见到他,梁玉也挺高兴:“先生好。又见面了,我家人还是不懂官话的,也都没识过字,有劳您了。” “你……不跟那些小娘子们一道学的?” “我爹跟萧郎君商议好啦,我跟哥哥还有侄儿们一道学。” 袁樵想反对,想到昨天她的模样,又改口道:“那便坐下吧。时间紧迫,能学得有限,从千字文开始吧。”他是有私心的,万一梁玉进京之后,家里不让她再学了呢?千字文,顾名思议一千字,不重复,会了这一千个字,以她的聪明,以后想自觉也容易。且每句都是个典故,记下之后,也能听懂不少话了。 口里说的却是冠冕堂皇:“千字文压韵,朗朗上口,于学官话也是有好处的。” 袁樵在里面讲,萧度在外面听了一阵,觉得没问题了,才又与梁满仓说事去。萧度对梁氏并非全然鄙视,梁氏的长幼有序,家长对下的威严,这一点他是非常欣赏的。这样,他有什么要求只要说动梁满仓,就会得到有效的执行。 与梁满仓说完,便是去修理朱寂。 朱寂还颇不服气:“我当然知道袁氏也是清贵之族,可是他们西乡房……” 萧度皱皱眉:“便是西乡房,袁六郎父子品性也是不错的。” “我家,是西乡房,他们瞧不上我,也不算稀奇。” 萧度与朱寂说话的时候,正逢袁樵给一屋子的活猴放了个课间休息。梁氏几个男孩子,放风一样的飞去甲板透气。梁玉细心,想问问袁樵与朱寂之间的恩怨。 “哪有恩怨,他性情傲慢罢了,”袁樵悄悄拉开了与梁玉之间的距离,别过头去,“再说,我家又不是袁氏兴旺的那一房……” 看梁玉还是不大明白,便从头给她说起。世人羡慕世家大族,世家踞于寒门之上,看起来风光无限。时日久了,家族繁衍,自己的内部也会比个出身。大族里有一些轻狂的人,他们不光歧视不是一个姓、同姓而不同族的,连同姓同族里处境不那么显赫的,也是要鄙视的。袁氏共十七房,西乡房是混得不大显赫的。 梁玉惊叹:“这是疯起来连自己人都砍呐!” 袁樵听她说得有趣,不由失笑。又粗略将几个著姓、郡望,各家枝系说给了梁玉。更多的复杂的姻亲关系、恩怨纠葛,就不是一时半会能说明白的了。就算这一路不干别的,也是讲不清楚的。袁樵又叮嘱梁玉:“你进京之后,这些要尽力弄明白。” 教学相长,有梁满仓放话,梁家上下老实得很。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天,梁玉将一本千字文背熟,开始练写字。麻烦来了。 梁玉的九哥,死活不肯再上学了。进了舱房时还是好模好样,到让他写字他就忍不住了,将笔一扔,满地打起滚儿来:“你杀了我吧,我不学了!你放我去锄二亩地吧!二十亩都行呐!” 梁玉十三他十四,已能下地了,干起活计来是飞快的,从不偷懒,可天生就不是块读书的料。头两天,说读书识字,他还有点新鲜感。新鲜感只能支撑两天,两天一过,他就觉得自己的脑袋就像个木桶,被箍了两道铁箍,箍得紧紧的,脑浆子都要被挤出来了。真是宁愿挨二十大板,不想把“地”字抄二十遍。 袁樵是第一次给人当老师,之前他只教过“儿子”几天,那孩子也聪明懂事,接着遇到了个梁玉,更是不教都会。他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便只当天下人都该老师读一遍,学生跟着读一遍,这就算教完了。没有循循善诱,也没什么寓教于乐,梁九郎过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