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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听珠帘轻轻磕碰出脆响,一个优雅修长的身影抱着琵琶走进来,打断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四宝哼了声才坐在他旁边,陆缜也冷着脸不言语了。 月兰见屋里的两位都是世上少有的俊俏公子,又见两人侧身而坐,似在闹脾气,她不觉怔了怔。 世人都爱好皮相,一般楚馆里的姑娘遇着的样貌普通甚至肥头大耳的更多,偶尔遇到年轻俊美的心里总难免惊喜,更何况是两人这样的绝色了,不过这位月兰姑娘眼底既无惊喜也无意外,只坐在丫鬟捧来的圆凳上,双手抱着琵琶,低声道:“两位公子想听什么曲儿?” 四宝这才仔细打量她,见她外貌上与谢乔川有几分相似,身条也是一般的瘦长,只不过她年纪要大些。两人区别最大的地方在于一双眼睛,谢乔川的是冷静中不掩桀骜,她的则是死气沉沉,眼里满是灰暗,使得她原本一等一的好相貌也打了不少折扣。 月兰见两人不说话,又轻声催促:“还请公子快些选,妾等会儿还要接待旁的客人。” 她看着那张和谢乔川相似的脸,又想到谢家天翻地覆的大变,心情难免复杂,忍不住看了眼一直沉默不语的陆缜,主动开口道:“不用唱了,你随便跟我们说两句话就行。”她说完喝了口茶,借着这个动作来遮掩不安乱跳的心。 月兰终于抬了抬眼,有些奇怪地看着她,不过还是主动开口道:“公子可知道你喝的这是什么茶吗?” 四宝怔了下才开口道:“额…龙井?” 月兰掩嘴笑了笑,不过十分怪异的是,她笑起来的时候眼里还是死气沉沉的:“这叫美人茶。”她看着她,身子款款依偎过来,脸上带着几分刻意为之的媚意;“摘下最好的雨前龙井放在貌美的处子的胸上慢慢烘干,入口婉转悠长,余韵悠悠,跟美人一样让人销魂无尽。” 四宝有点尴尬,但是更多的还是诡异,月兰不管是依偎还是媚笑,眼底都没有分毫的波动,有点像唱皮影戏的人手里提的皮影,美丽却不鲜活,好像整个人只剩了空荡荡的皮囊留在这世间。 她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出声拒绝,陆缜就已经在旁边开了口:“够了,你先下去吧。” 月兰面上分毫没有波动,立时就停止了动作,收了脸上的媚笑,真如木偶人一般,随着人的命令动作,直起身行了个礼便退了下去。 她一退下两人又不说话了,屋里沉默许久,四宝实在是按捺不住,转头问二档头:“二档头,您们今天过来到底是要做什么?” 二档头没得陆缜的吩咐哪里敢说?支吾了几声,正要搪塞过去,突然就听楼下传来女子的尖叫和杯盘打碎的声音! …… 谢乔川就在离画舫不远处的乌篷船上,他明知道陆缜挖了个坑让他跳,他却不得不顺着他的意跳进去,谢家现存于世的血脉寥寥无几,可能仅剩下他和他这位堂姐了,他不得不管,不能不管。 夜晚的时候客人尤其多,他小心布置好了后手,带着两个得力属下悄悄摸了上来,幸好客人众多,他悄悄混进嫖客里也无人能觉察。 也是他运气好,刚上画舫的时候正逢月兰从陆缜和四宝的雅间里出来,又进了一楼另一位大人的雅间。其实在家里的时候他和这位堂姐不算很亲密,但是隔了这么些年再见到谢家亲眷,他心里也有些激荡,也不知是愤慨还是感怀。他勉强定了定心神,避开来往的客人和司吏,悄悄绕到后窗把窗纱戳破,看着屋内的情景便怔住了。 月兰衣裳凌乱,钗环横斜,一个中年男人搂她在怀里,一边调笑一边上下其手,她目光静谧不动,粉红的舌尖若隐若现,缓缓往下…欲以口舌服侍。 谢乔川胃里一阵绞痛,一股气血突然上涌而来,他只觉得喉头一甜,他死死地抿着唇才没让鲜血喷出来,眼里尽是滔天的恨,不知是恨谢家落败,还是恨自己无能。 一位曾经百家难求,王孙公子争相欲聘为正妻的谢家女,如今只要有人肯出钱,是个人就能把她随意地糟蹋亵玩,就是一颗明珠被生生踩进尘埃里,如他如谢家,昔日的光彩不在,只剩下满覆的肮脏泥灰。 他知道教坊司是什么地方,自然对堂姐如今的惨况也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真切地见到这幅场景,还是把他的心理准备割的支离破碎血rou模糊。 他忘记自己在哪儿,忘记自己要做什么,忘记自己是什么身份,甚至忘记自己是谁,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拎着一把匕首从窗户跳进了屋里。 耳边响起满怀惊恐地呵斥:“你,你是什么人?怎么闯进来的?!” 谢乔川有一瞬的恍惚,男人衣衫不整,匆匆忙忙就想往外跑。 月兰神情迷茫,等看清谢乔川的脸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的神采来,她费力地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他,伸手用力地握在他拿捏着匕首的手上,似乎终于等到了自己的救赎。 官妓不能自杀,若她自戕了,谢家仅存的几个薪火也会受到牵连,想死也只能死在接客的床上。如今,能帮她解脱的人终于来了。 出乎意料的,谢乔川看懂了那眼神的含义,不是‘救我’,而是‘杀我’。 ‘扑’地一声。 他分不清是自己的下的手,还是月兰握着他的手,只知道刀尖寸寸入rou,一直捅进了她的心窝。 …… 四宝就听到楼下有人惊呼‘杀人了杀人了!!’,她心里头先起了些不好的预感,转过头又看了陆缜一眼,推开门冲了出去。 楼下人头攒动,她一时半会儿也看不见什么,就见陆缜也出了门,淡然吩咐:“收网。” 四宝转过头看着他,他已经从容地下了楼,画舫里的宾客都被东厂的人驱散了,她跟着陆缜才得以瞧清楚眼前的情况,就见谢乔川站在一楼的一处雅间里,他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倒是他身边横卧了一具女子的尸首,女子的心口处插着一把匕首,她定睛看了看,竟然是方才还说过话的月兰。 纵然四宝跟月兰没什么关系,但是才说过话的人转眼就死了她也接受不能,更何况看着情形月兰还是被谢乔川杀死的。若是她没记错,两人应该是同宗甚至是姐弟吧,他为什么要杀她?! 画舫里的人已经疏散干净了,陆缜拍了拍手,东厂的人带了十好几个身穿鱼皮衣被敲晕的人扔在谢乔川跟前。他下巴微微抬了抬:“你的人手都在这里了,要不要点点?” 谢乔川半晌才抬起头,语调恢复了一贯的冷漠:“厂公好算计。” 陆缜负手看着他:“为了报答你送我的鸳鸯佩,我也给你回了份儿大礼,你觉着可还满意?” 虽然他在四宝跟前一向是温柔体贴的,但这不代表他就洗心革面从此吃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