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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我,顾维桢,一个离开紫禁城的江南太监,与我的主子,不,应该叫老板,雇主,朋友,亲人,安莎.莱斯医生的相处模式。 我永远会问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而她,就像一本西洋人的百科全书,每天都会告诉我许多匪夷所思的天方夜谭。 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不止主仆那么简单,十八年了,我跟着她几乎走遍了华夏中土的山山水水,我很喜欢这种游历,就像自由飞翔的候鸟,随性,慵懒,随遇而安,从北漠到南海,从西北到东北,从天南到海北,从天涯海角到苗寨大山,最后,我们停在了她的目的地,那位狼血将军的家乡,一个苗人聚居的南方古镇。 我们在那里停留下来,改头换面,开设药铺,造福乡里,让我难以想象的是,曾经爱得那么刻骨铭心的女医生却嫁给了故去爱人的弟弟,一个苗寨头领,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养老送终,同时坚持为乡亲看病施药。 这一停顿就是十多年,连我这从来不长胡须的无根之人,唇角都神奇地冒出了几根扎人的黑须,原本我以为我会最终老死在那里,结果,一场意外的苗族山寨间的冲突,安莎医生的丈夫跟人上天坑决斗,脚下一个不小心,掉进天坑,死了。 等处理完寨里的丧事,完成头领交接,安先生才突然告诉我要离开,半夜里她拿出盖有大红宝印的信件,我这才明白,康熙五十三年立冬,十八年了,安莎先生和我从来没有离开紫禁城的视野。 否则,我们两个外乡人,怎么会如此顺利在这苗族山寨落脚,这个地方虽然苗汉混居,但镇守的总兵校尉年节上总是送来厚礼,本省乡绅官员对安先生也是礼敬有加。 原来,这里面,就算没有紫禁城的直达天听,也有京城里雍和宫的关系在里面。 原来,绕了一大圈,我这个太监依然逃不掉紫禁城这皇家的牢笼,安先生也一样,我们离开了那片南方大山,回到了紫禁城的金碧辉煌中,这些年,安先生与京中的书信,全都来自皇帝膝下的这位四皇子,雍亲王胤禛。 实际上,我和安先生一直不愿回京的原因,很简单,紫禁城里为了皇帝老子那把椅子,已经斗得鸡飞狗跳,皇子们一个个都跟乌眼鸡似的,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 自从太子胤礽在康熙四十七年第一次被废,到康熙五十三年,这朝内民间,九王夺嫡的热闹就人人皆知,连我和安先生身处南方大山苗族山寨都知道了。 自从康熙四十五年后,我就注意到,官道上的驿马来到这苗汉杂居的古镇次数越来越多,到康熙四十八年年初来得最是频繁,先生虽然守口如瓶,但回到京城,跟四爷府里的人一打听,这才知道,那阵子京城里四爷八爷太子九爷十爷十三爷十四爷等等天潢贵胄们都斗成了一锅粥,皇帝气得废了太子又复立,立完了太子还是不争气,加上八爷党虎视眈眈,挑拨离间,这里外夹攻,康熙五十一年九月,太子又再次被废,这叫什么事儿。 这历朝历代有这样的事儿吗? 先生接到官道上送来的信,那眉头一次比一次皱得深,我从雍和宫书房管事戴荃那里听到,那段日子,四爷几乎是天天一封书信,想请安先生回京,劝说皇帝不要对太子失去信心,结果,先生当时因被丈夫儿女乡里乡亲拖着,哪里能离得开。 不过听说四爷在康熙四十七年皇帝第一次废太子的时候,曾经拿出先生的信物,偷偷在木兰围场觐见皇帝,说动了皇帝,那一次,太子涉险过关,可几年后,康熙五十一年,等八爷党布下天罗地网,把罗织的罪名往皇帝眼前一送,四爷晓得,皇帝这次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回心转意了。 凑巧,安先生的丈夫,苗寨头领江七鹞一时冲动,在对头人手里送了命,四爷又亲自差遣了先生的徒弟戴荃来接,没办法,九王夺嫡这乱局,我和先生也算是一脚踩进了这烂泥里。 先生当年在毓庆宫跟众年长的阿哥相处过,当然晓得八爷九爷十爷十四爷是什么人,除了清楚这些皇子的为人抱负,先生更晓得这未来的结局。 凑巧的是,八爷听信相士张明德的话,正想找人验证,不知怎么,先生回京的消息就这样不胫而走,四爷也由此晓得府中人等不干净,混进了不少八爷党的jian细,正疾言厉色让年羹尧和李卫去查,先生却无所谓,提前回到自己住的临风小筑里睡下了。 翌日是四爷雍亲王嫡福晋乌雅氏的寿辰,府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雍和宫里住的这位王爷平日里虽然不似八爷那般结交广泛,不过本家兄弟福晋等按规矩都是要来送礼恭贺的,先生心知到保不齐要出事,便预先和四爷说了,带着我到惠仁堂药房乐家盘桓一日。 谁知当日一早起来,先生却说有些头晕,不想出门,自觉咱们住的院子僻静,等闲那些拜寿的人也来不了,就留下也无妨。 可当日我确实也见识了八爷廉亲王的神通广大,最让我想不到的,还是我的兄弟,当年那八面玲珑的敬事房总管太监,皇上的心腹,如今居然也暗中倒向了八爷党。 我不过是到后院小厨房给先生熬药,回来路上经过东边穿花回廊,意外地听到有人用江南口音叫我的名字,我下意识回头,当时就晓得事情不对劲。 四爷和十三爷在前边忙着招呼客人,女眷们都在前头花厅里坐着看戏,我估摸着这会子不会有什么闲杂人等到后院来,便大着胆子去给先生熬药,谁知,还是没逃过我那泥鳅一般兄弟的眼睛。 “我说今日大喜,原来是应在这事儿上,我的好哥哥,咱们也十多年未见,不成想今日在这里遇着,当日你伺候皇上亲征噶尔丹,回来的时候梁九功说你失踪,我就晓得,你还活着,没想到你居然在四爷府上。” 我晓得这家伙是紫禁城里混油了的铜豌豆,这皮笑rou不笑的功力这些年有增无减,谁知道他对你笑着说客气话的时候,脑子里少说一万个主意都有了。 我忙解释:“哼,真是幸会,喜事儿,状元豆灌的浆,满是喜事儿,怎么着,你今儿遇上了你亲兄弟,难不成要执行什么紫禁城的家法,把我拿了送慎刑司吗?” 多年未见,我在南方大山里过着寻常百姓的清苦日子,模样着实苍老不少,唇角还有了些胡子茬子。而我这位兄弟,呵呵,居然还是那张清秀显小的脸,那细长条身子,那滴溜乱转看不出善恶的单眼皮鸭子眼,不过是两边脸颊多了两条法令纹,让他看起来跟小孩子有点区别。 他说话的腔调没有变,还是让人捉摸不透,他觑眼扫了一下我手里的药罐,稍微扯动了半边脸皮,好半天,才问我:“听说,哥哥你跟了安莎先生,我说今儿有喜事儿,能遇见故人,怎么着,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