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子小说 - 言情小说 - 折锦春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0

    本以为,秦世章能够撑起秦氏一族,顺便还能将钟氏与林氏这两个没落的家族拉起来,届时也可作为助力。

    可世事难料,秦世章竟是英年早逝,秦家的天也跟着塌了,府里如今的情形,也就表面看来还好,实际上却是颓丧之气日浓。

    主人尚是如此,这些仆役自是更无章法可言了。

    秦素心里生出淡淡的悲哀,眸光扫过那些闲聊的仆役,又转了开去。

    秦家几乎是重头来过,早年根基已不复存,故秦府中的气象便总缺了些稳厚,一切的人与物、物与事,瞧来都是薄的、浅的,轻飘飘地落不到实处,便连那梁上的朱漆也亮得那般刺眼,那转角与廊柱间,便也有了股油汪汪的味道。

    秦素略略屏息,缓步转过回廊。

    一行人方绕过影壁,哭声陡然便大了起来,刺鼻的香烛味盈人耳目,细细的雨丝打湿了青烟,白幡在风里翻飞。

    秦素情不自禁闭了闭眼。

    前方不远处,便是正房灵堂。

    高大的五间正房矗立于漫天雨线中,飞檐斗拱,气势恢宏,外面的墙壁上张满了白幡,西风掠过,白幡鼓荡不息,整个世界一片缟素。

    与秦素记忆中一模一样的画面。

    她有些怔忡起来,前世种种、今生所见,蓦地交织于一处,让人分辨不清是梦还是真。

    她痴痴地望着那飞动的白幡,遵循着身体的本能,慢慢地往前走去……

    不,不该再往前去了!

    心底有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她猛地回过神来,停下了脚步。

    冯德垂眼躬身立在身后,对秦素的动作毫无反应。

    秦素垂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袖。

    雨越下越密,油布伞下时而扑进来几星雨珠,白麻衣上斑痕点点。

    她转眸往四面望了望,灵堂两旁搭着简陋的的棚屋,棚屋内除草垫外再无别物。

    这是秦府中路正院所设的大灵堂,那棚屋便是给孝子孝女们哭祭用的,在秦世章未下葬之前,他们除却早晚给两位夫人请安,便都得住在这里。

    这其中,并不包括秦素。

    士族规矩,唯有正妻、男丁与嫡出之女可于正房大灵堂哭祭,并接受客人的吊唁。而像秦素这样的庶女,是根本没有资格出现在这里的。

    前世的她甫一进府,便被冯德引至此处。她见这里设了灵堂,也没问个究竟便抢上前去哭拜,却被冯德满面尴尬地劝了回来。

    那一回,她真是当着无数人的面,出了一个大丑。

    冯德事后向林氏辩解,说他只是路过正院,想要带着秦素自偏门转进东院,却未想秦素突然冲过去哭祭,险些闹出笑话。幸得二娘秦彦婉事后描补了一番,将之归于秦素路途劳顿,这才将场面转圜了过来。

    林氏听罢,便只轻描淡写地斥责了冯德几句,而秦素不懂规矩、懵懂而不自知的名声,却是就此远播青州。

    秦素淡淡地往棚屋方向看了一眼。

    秦家几位嫡出女与男丁,除了瘫痪在床的秦彦端,余者皆在,秦世宏所出的长房嫡长女秦彦雅亦在其中。

    秦素便又转首看了看冯德。

    冯德垂目看着地面,一言不发,更不上前引路。

    秦素盯了他一会,忽然有些厌倦。

    林氏惯会于这些小处折辱人,让人如鱼骨在鲠,吐又不成,咽又不是,着实使人烦恼。

    她一面思忖着,一面抬脚便欲往左侧偏门而去,蓦地心念一转,又收住了身形。

    她还走不得。

    此刻的她已然站在了灵堂前的甬路上,若就此离开,亦属不孝,林氏必会就此大做文章。

    倒真是两难得很。

    秦素立在原地思忖片刻,十分干脆地两眼一翻,朝后倒去。

    去它的孝道规矩,她不奉陪了。

    甬路上蓦地一阵扰攘纷纭,仿佛热油锅里溅了水,纵使冯德御下有方,没让动静闹得太大,终究还是将灵堂中吊唁的客人惊动了好些。

    秦府六娘悲伤过度,方一回府便晕倒在地。

    至哀至孝,莫过于是。那吊唁的客人中便有人叹:“秦家六娘,果是纯孝之人。”

    这般考语,却是秦素始料未及的。

    第030章 曾相识

    秦素这一晕,便足足晕了一整日。开始时是装的,后来则是倦极而眠。

    自重生醒来至今,她日夜不停地谋划算计,下毒、易容、诓骗、伪造、埋先手、布暗局,真是殚精竭虑、穷尽智慧,几乎无一夜好睡,再加上自连云至青州一路车马劳顿,便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何况才十二岁的少女?

    医者扶脉后诊出“心力交瘁、劳心过甚”八字,并嘱林氏让秦素卧床静养,不可再劳累。

    有此诊治,秦素更是坐实了一个“孝”字,就此安安稳稳地睡了重生以来的第一个好觉。

    一夜雨声零落,点滴阶前,直至天明仍是未停。

    秦素自沉睡中悠然醒转,转眸四顾,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三屏素榻上,厚重的布帐遮去了大半光线,唯缝隙间露出一角桌案,案上的铜雀烛台里点着细烛,满室暗影幢幢。

    秦素怔怔地看着那具烛台。

    原来,她是在东院正房的西厢过了一夜。

    这里她并不陌生。六岁前的她乃是此处常客。彼时,她是享受着父亲宠爱的娇娇小女郎,哪里知晓有一天她会远赴田庄,住进夏时漏雨、冬日透风的房子?

    少无一日忧,那真是最好的时光呵。

    秦素怅怅地想着,心里未始没有一点羡慕。

    如果可以,她很想永远留在那个时候,无忧无虑,不识人间疾苦。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粗布被面摩擦着布褥,“擦擦”地响着。

    “女郎醒了么?”帐外蓦地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随着话音,布帐被一只纤白的手轻轻掀起,一张清秀可人的笑脸,呈现在秦素的眼前。

    秦素藏在被中的手指,情不自禁地微微一张。

    锦绣?

    林氏最信重的使女之一——锦绣,竟守候在她的床前。

    “原来女郎真的醒了。”锦绣笑着道,轻柔甜美的话语声像是含了蜜,直要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