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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一个苦笑。 也好,年纪轻轻,才22岁,花一般的年纪,何苦去见识绝望与死亡。 难道要像自己与盛羽22岁时那样? 肖衢很轻地摇了摇头,闭目靠在椅背上。 车很快驶抵医院,成顷被抬上救护床。 亲自送人来医院,于肖衢而言已经是极其难得的事。他并不打算陪同成顷进行各项检查。 但成顷抓着他的衣角,手指抖得很厉害,不肯放开。 他垂眸俯视成顷,面色不愉。 一方面,他有些厌烦成顷的依赖。另一方面,对着这个人,他好像说不出太重的话。 医生催促道:“伤处必须马上进行处理。” 他回过神,犹豫几秒,冷漠战胜了仅有的怜惜,将成顷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只说了两个字:“去吧。” 治疗与检查进行到深夜。肖衢没有等到最后,让助理留在医院陪成顷。 他不会劳神费力陪一个少爷,即便成顷和花拾其他的少爷不太一样。 但回到常住的家中,心神又无法安定下来,总是不自觉地想到成顷最后看他时的眼神。 好像眷恋到了极致。 他开了瓶红酒,倒进醒酒器,却忘了晃动。 玻璃器皿中的酒令他想到成顷头上的血,心脏不由得再次收紧。 小伤而已,他试图说服自己,可愈是纠缠在这件事上,心情就愈加烦躁。 起身想去倒杯水,第一步就走错了方向。 忽地想起,这是自己真正的家,不是供成顷住的别墅。 他不安地抬手,扶住前额,想要将那种莫名其妙的不安感驱离,却渐渐意识到,这阵子对成顷着了迷,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住过了。 熬至半夜,焦虑毫无退却的迹象,他换了身外出的衣服,驱车向医院驶去。 助理还在,诧异他去而复返。 除了办公室相框里那位已故的军人,肖先生从来没有如此在意过一个人。 “成顷呢?”肖衢问。 “在病房里。”助理指了指一间亮着灯的房间,“医生说成先生的伤没有大碍,只是……” “什么?” “成先生身体机能不太好,情绪也不稳定。他需要休息,但一直念着您的名字,医生刚刚给他用过镇定剂。” 肖衢推开病房的门,见成顷木然地坐在床上,像一尊精致的瓷器。 许是因为前不久才受了惊吓,成顷的反应有些慢,直到他已经走到床边,才缓缓抬起头,涣散的目光艰难地在他脸上聚焦。 “肖先生!” 衣角再次被抓住,肖衢心中叹息,抬手揉了揉成顷的头发,语气中酝酿着些许怜惜,“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我……” 肖衢将病床抬起的部位放了下去,拿走垫在成顷背后的靠枕,温和地扶着他的肩,“你很虚弱,别再消耗自己的身体。” 成顷躺下去之后,仍然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他拉上被子,单手捂住成顷的眼,轻声说:“睡吧,什么都不用担心。” 这已经是他能给予这个孩子的所有温柔。 手心的睫毛在颤抖,带来潮湿的触感。他想起成顷那双哭红的眼,不禁问:“下午你哭过?” 成顷本来已经被安抚,闻言惊慌地看着他,“没有。” “那眼皮为什么肿了?” 成顷没说话,局促地抿住唇。 肖衢等了一会儿,“算了,好好休息。医生说只是小伤,将来不会留疤,别想太多。” 肖衢离开时,关掉了病房里的灯。 盛羽大睁着双眼,目中漆黑一片。 本来不该那么黑的,走廊上有光,窗外也有光,但他视觉有异,在微弱的光线下什么都看不见。 他抓紧被单,无助地吸气,心跳越来越快。 这种什么都看不到的感觉太糟糕了,仿佛在预示着他消散之后将要遁入的混沌。 没人知道刚才肖衢对他说“去吧”时,他有多难过。害怕自己真的“去了”,再也见不到肖衢。 各种检查机械又繁琐,他躺在救护床上、坐在轮椅上,被人推来推去,多少次试图在人群里找到肖衢的身影,却都是徒劳。 肖衢真的走了,不要他了。 做完所有检查,护士将他推进病房,叮嘱他早点休息。 但他哪里敢睡? 他是醒来之后突然来到这具身体的,那么离开大约也是在睡梦中。 检查时,他心中矛盾至极,既希望医生发现自己的异常——说不定现代医学能让他留下来;又害怕医生查出端倪。 最终,医生什么都没发现,专业的视力检测证明,他的眼睛没有任何问题。 他惨然一笑。 眼睛当然没有问题,看不清是因为快要消散了啊。 半夜,肖衢竟然来了。他喜不自禁,多希望肖衢能陪他直到天亮。 这样的话,漫长难熬的黑夜也会变得好过一点。 最坏的情况——就算他一睡不醒,那也是在肖衢的陪伴下悄然离开。这足够令他满足。 他不想孤零零地走。 但肖衢只待了一会儿,还关上了明亮的灯。 他痛苦难言,忍着药物带来的困倦与浑身怪异的疼痛,还有对死亡的恐惧,拼命等待遥远的黎明。 第14章 肖衢并未离开,在车里坐了一宿。 本来是打算回家的,车已经打火,心却似乎不肯走。他握着方向盘,透过车窗,看向住院部的方向。成顷所在的病房没有光亮,小孩儿听话,没有偷偷下床开灯,现在说不定已经睡着了。 他叹了口气,疲惫地靠着椅背。 对成顷的关心显然已经越界,那份超乎寻常的记挂让他深觉不安。就像现在,他不应为一个床伴留下,却偏偏无法转动方向盘。 曾经莫名觉得与成顷待在一起时,有种盛羽就在身边的错觉。如今错觉越错越离谱,刚才在病房里与成顷对视时,竟感觉是盛羽正望着他。 但盛羽走得那样惨烈,连一抔骨灰,一点念想都未留给他。 是太过思念,才会将成顷当做盛羽? 不对,如果真的那么想念,为什么还会将这份感情转移到另一个全然不同的人身上? 成顷不是盛羽。 他低下头,伏在方向盘上。 当年第一个诊治他的心理医生说:不要小看时间,绝大部分无法承受的伤痛都会被时间扶平,绝大部分你认为永远放不下的人,终有一天会释然地与你说再见;你会有新的生活,遇上新的钟情的人。只是你现在还无法想象,也不愿承认而已。 那位医生他只去见过一回,激动、愤怒、羞愧,认为对方的每一个字都是放屁。 如今看来,医生其实说对了一半。 前半句是错的,至少在他身上没有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