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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旨,一同前去。 消息送到嘉熙堂的时候,元氏给正在写大字的阿言打着扇子,问道:“言儿,你想不想一同去?” 阿言头也不抬地道:“我在家中陪阿婆!”一边接着写她的大字。 她前世唯独字迹实是拿不出手,简直是一大耻辱,但凡她一亮字,都要汗颜,人家都说,见字如见人,她每每听到这句话,都想翻白眼。 这一世,杜恒言准备从自己还是娃娃时,努力练字以洗刷前世的屈辱。杜家阿翁拿出了许多名家的帖子让她选,问她喜欢哪一种,她选了一圈以后,挑中了前朝才女李茂芫的字,飘逸又不失大气的一手行书,颇能磨性子。 元氏见她写的认真,叹道:“言儿,阿婆知道你不喜欢去外头见那些权贵,可是你终究是要长在京城,以后进了书院,难道连一个女伴都没有吗?” 杜恒言有些莫名地抬头看着阿婆,她总觉得阿婆似乎话中有话,女伴去书院也可以交啊。 元氏见她一双眼睛清澈的能照进心窝里一般,揽着她道:“言儿,你初来京中,要在京中找到自己的女伴,让人家夫人、小娘子看见你、认识你,知道你是谁,什般模样性情,你可明白?” 元氏的眼睛里既有疼惜,又有坚决,近日便连她都听说,京中到处盛传砚儿薄情寡义,将外室女带到郡主跟前,郡主大度,不计前嫌反而将此女记在名下充当嫡女教养,奈何那小娘子的娘亲出身乡野,最是愚顽,与杜家真正德嫡女相比,简直是萤火与月光。 望着元氏的眼睛,那么一瞬,杜恒言忽然想起来她在杜家的身份,阿婆是怕她躲在深闺中,会让外面的那些流言越传越真。 她才五岁,阿婆竟然已经在为她的名声经营。杜恒言忽然发觉古代小娘子的不易,她们一辈子都只能在一个圈子、一个地域里打转,不可能一处待着不喜欢,就换一处生活。 在封闭的小圈子里,名声对一个小娘子的重要性,似乎是关乎身家性命的。 杜恒言低了头,道:“阿婆,言儿不喜欢,言儿就喜欢待在家中读书识字。”她想起古装剧中那些在后宅中苦心谋得一份体面的姻缘,然后费尽半生悍守正妻之位的女子,后脊背便一阵发寒。 历史的河流那般宽广深厚,而留给她们的就只有一块娟帕,一首苦心孤诣的劝夫诗,一口胭脂井。 她也不准备嫁给贵族勋爵去做大家妇,这么些时日,她已想好,她作为赵国杜恒言的这辈子,一是为小小娘讨一个公道,二是自得自在地过自己的日子。 她想的开,可是元氏听她一说完,就抱着她哭了起来,“言儿,阿婆年纪大了,护不得你一辈子啊!” 杜恒言见元氏又为她愁的哭,脑袋发木,牙一咬,点头道:“阿婆,言儿都听你的!言儿去!言儿一定交几个小女伴!” 元氏瞬息收了泪,十分敏捷地吩咐凌mama道:“阿凌,你去库房挑两匹平罗,两匹蜀锦,前些日子亳州那边送来的纱,也拿出两匹给阿言做身十二幅的裙子。” 一点也没有了先前欲哭断肠的凄凉模样儿,杜恒言望着自己刚才临摹的字,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家阿婆竟然掌握了哭功这一必杀技。 凌mama笑道:“夫人真是心疼言小娘子,老奴这就去!”这一季的新衣裳,少夫人一早就备下了,言小娘子初来乍到,穿的还是先前在庐州的衣裳。 只是老夫人是疼言小娘子,这回单独给言小娘子做,不知道少夫人那边会不会不快,凌mama看了一眼其乐融融的祖孙两,还是出了院子去找绣娘。 荣延院里头,赵萱儿听着珍珠禀报元氏从自己的私房里出银子给杜恒言作了四五身新衣裳,晃了晃手中的茶盏,笑道:“既然娘希望阿言出风头,我们不妨全了娘的心意。” 这七月的天,一旁立着的翠湄竟觉得有些不寒而栗,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笑道:“那等贱皮子,主子也能容得下,真是菩萨心肠。” 赵萱儿抿了一口茶,淡道:“什么容得下容不下的,我说了不算,要看她自己的能耐!”说着,放下了茶盏,又道:“茶凉了,重新换杯吧!” 珍珠躬身下去沏茶。 *** 小人的衣裳做的快些,元氏又吩咐几位绣娘熬夜赶工,不过三日功夫,便赶制出来五身衣裙,其中还有一身旋裙,这是以防骑马时穿的。 到了出门的那一日,元氏将着了云霏妆花缎织的直领半臂海棠单襦锦衣,另搭一条青烟紫绣八幅长裙的言儿送到门口,便见着一身锦衣华服珠盖宝翠的赵萱儿正牵着着了十幅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的婉婉站在马车边上,笑吟吟地等着她们。 杜恒言刚低头行礼,便瞧见风吹过时,杜婉词那一条小裙子上翻过的多种颜色的蝴蝶在翻飞,原来这每一褶竟有一种不同的颜色,不展开时,是粉色,一展开墨绿、月白、鹅蛋、深兰、妃色、芙蓉、烟罗紫、石榴红竟看得人眼花缭乱。 赵萱儿道:“娘,言儿跟着我们,外头日头大,你快回屋歇着吧!” 元氏点头,给言儿整了整衣裳,柔声道:“言儿,你头一回出门,跟着婉婉和伯娘便是!” 赵氏笑道:“娘放心,息妇定会看好言儿的!”说着,上来牵杜恒言的手。 元氏看着马车走远,才对身边的凌mama道:“也不知道阿言一个人在外,会不会怕,夜里能不能睡着。” 凌mama笑道:“言小娘子自来聪慧,不似一般小娘子,夫人放心才是!” 元氏看着渐渐不见影子的马车,心里一阵轻叹:阿婆护不了你一辈子啊,阿婆只能在还能说话的时候,让我们言儿走的更高更远。 马车上的杜恒言趴在车窗上,直到看不见杜家的大门,才规规矩矩地坐好,这才发现她是一人坐在一边的,杜婉词挨着她娘亲,正絮絮叨叨地和她娘说想念王府的阿婆。 “娘,这一回阿婆见到婉婉,会发现婉婉又长高了,识得字也越多了!” 赵萱儿抚着女儿头上的珠冠,笑道:“是,是,我们婉婉又聪明又伶俐,还能帮娘亲磨墨了!” 母女二人一言一语,杜恒言完全插不上话,好像她只是马车上的一个绣杌子,不是个活物。 杜恒言明白,赵萱儿这是面上一套,背后一套,要不冷不热地晾着她,若是自己真是五岁,这么一两回,估摸她也不愿意再跟着出门了。杜恒言对赵氏母女,因着娘亲的事心有芥蒂,干脆就自己靠着车壁睡觉。 赵萱儿淡淡看了杜恒言一眼,道:“言儿,大家小娘子该嘉言懿行,岂可这般懒散?” 杜恒言起身,“娘说,阿言累了就要睡觉,饿了就要吃饭,阿言不知道何处惹得伯娘不悦,还恳请伯娘回府细细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