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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转了好几圈,却发现此地的确空旷,再没有别的人家了。 花珏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凉了下来。 他不再走动,心知不是自己走错了,他无法继续蒙骗自己:这里一处人家都没有,没有花奶奶,没有他不认识的阿爹阿娘,没有他那个栅栏歪斜的小院子。 他的家在哪里? 花珏大脑一片空白。不过是二十年时间,这里一丝一毫的痕迹都没给他留下,连半个地基、半片砖瓦都没有。他见到了本应是他家引水渠后面的那一道小斜坡,花珏小时候常常从那上面滑下来,如此往复,玩得一身灰;也见到了本该是后院的地方立着一块沉重的灰岩,后来花奶奶请人在这里挖出了一口井。 难不成自己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还是说,当时的亲人们尚且居于别处,未曾搬迁过来。但奶奶明明告诉他,这宅院是几代传下来的老宅院,花家人世世代代都住在这里。 花珏慢慢地蹲了下来,只觉得浑身疲乏猛地冲上头,冲得他一阵一阵的头晕。这些天遭到的刁难和吃的苦都不算什么,他花小先生穷到大,也不是什么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少爷。只是猫狗尚且知道在冬日寻求一处温暖的窝,他也只想回家看一看罢了。 “凤……花珏?” 花珏蹲着有点累,浑身散下来,将将跪倒在地,忽而听见有个人叫了他的名字。花珏只当是听错,却见到一抹暗沉的衣裳下摆来到他跟前,而后是一只手,伸到他眼前来,像是想摸摸他的脸。 玄龙原本揣着一腔火气,一路强压着不动声色,预备问问他是怎么回事。他与江陵城主还未走到跟前时,便听见了这人直白坦然的一声“我喜欢你”,玄龙当时险些把马鞭子折了。 但当他走近时,却发现这人半跪在地上,眼神空茫,眼里明明白白写着难过。 花珏抬起眼,看清了来人之后,只怔怔道:“你回来了。” 玄龙蹲下来与他平视,望见他好似全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面容一派澄澈,眼神也十分无辜。他先前强压下去的那点怒火倏忽又冒了出来:“招呼也不打一声便跑出来,一走便是大半月,你究竟要干什么?” 花珏定定望了他片刻,慢慢回过神来:“我想回家。” “那你现在在干什么?”玄龙压着声音,目光比他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冰冷。花珏本就有些难过,被那眼神看得受不住,猛地起身往回走:“与你无关。” 玄龙见他要走,心头无名火烧得更旺了,伸手一把将他扯回来,牢牢拽住了:“还是说你们乐坊中人生性如此,每天不招惹些许个人便不舒服?” 花珏没听懂他的意思,直接气笑了:“是,都是我招惹你们,我生来便应该独自一人的好,省得徒增烦恼,我死时找个坑一跳便是,命短的人活该孤独一世,活该被人指着说不该出生。” 他把手从玄龙手中抽回来,许是他长这么大头一次说重话:“王爷您让我自生自灭罢,我们两边都清净,你少来指责我。” 花珏擦了擦眼睛,玄龙又要来拉他,低低道了声:“别闹了,跟我回去。” 花珏红着眼睛看过来,看得玄龙心里一阵隐痛。花珏努力吸着气,强作镇定:“对了,你把我的小鸟和我弟弟还给我,我再也不来找你了。” 玄龙站在原地,态度温和下来,轻声问道:“怎么了?” 花珏憋着一口气,勉强笑道:“没怎么,请你把他们还给我。” 玄龙看着他的样子,想像以前一样上去将他拥进怀里,但忽而又有些不敢了。他手足无措地在原地站了半晌,最后压低声音轻轻哄道:“那你先跟我回去好不好?回去接他们,嗯?” 花珏没吭声。玄龙往回走了几步,见他没跟上来,于是试探着握住他一只手,见花珏没有再挣脱,这才慢慢带着他走了回去。 玄龙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把他们叫过来?” 两人一路走回王府,花珏其实已经慢慢平静了下来。他茫然地摇了摇头,忽而问道:“您能帮我查一查,江陵本地所有姓花的人家吗?” 玄龙忙不迭地答应了,再看了看他的状态,只让下人送来了果蔬粥品,附带咸菜酒水,一并放在他房里。 他立刻便去帮花珏查了。之前的那点微末的怒气早就被他抛去了九霄云外,玄龙想着花珏的样子,只能轻轻叹息一声,以为花珏是见到自己的家人搬迁了,不免失落。 说起来,他至今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也不曾见过他的家人。只知道他原名叫花珏,会算卦。 玄龙动用了卷宗,查来查去只找到几十余户。花这个姓是北朝姓,属周文王一支,属江城分布最广,但是出了江城却十分少见。江陵地小,虽与江城挨得近,但登记在册的逐一排查过后,也便只剩下了薄薄几页纸。 他带着卷宗回去找他,听见守在院门的下人道:“凤篁公子在庭院中用饭。” 玄龙点了头,忽而又道:“传令下去,以后他在我府上,你们皆称他花公子便好。” 下人喏喏应声了。玄龙在院门前停滞良久,见敲门后无人应声,便推门走了进去。 花珏坐在庭院的石桌前,并未动筷,却喝了许多酒。他心里想着事,下人不敢打扰他,只在他酒喝完时续杯,一壶梨花酿饮尽,再换上窖藏的黄酒。花珏一时不察,空腹喝酒,又喝杂了,等他认出身边坐了个人的时候,已经是醉眼朦胧。 玄龙看着眼前人的眼睛,替他把散落下来的头发别好,声音里透着几分担忧:“怎么了?” 花珏脸颊红润,脑子已经迷迷瞪瞪了,但眼神却还清凉透彻:“我没有家了。你来干什么?” 玄龙看得出眼前这人喝醉了却仍然处于戒备状态,只好将手里的东西交了出去:“你要的东西。” 花珏接过来摆在桌上翻阅,立刻不理他了。那字小,有的还模糊不清,他看得有些头疼,便用手轻轻揉着太阳xue,神色间有些痛苦的样子。 看罢,花珏将卷宗还给玄龙:“谢谢您。” 这个“您”字让玄龙顿了顿,问道:“找到了么?” 花珏望着他的眼睛,一动不动,微醺的酒气带着清新的草木香散开,过了好长一会儿,他才像是听懂了玄龙的话,摇了摇头。忽而又说了一遍:“我没有家了。” “嗯,确实,没有家了。”花珏思考了半晌后,盖棺定论。他又问玄龙道:“花大宝他们呢?我带他们回去,谢谢王爷这几天的照顾。” 常人喝醉了总会露出一些痴傻憨态,花珏醉了却揣着糊涂装明白,对他越发的客气,简直拎出去便能当做礼教典范。玄龙心里不是滋味,想要顺他意,又怕他再跑了,只耐心地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