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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如水这方喊话,那姑子扯着嗓子便直截问她道:“如姑子,你家中是做甚么的?” 俗话道,交浅言深,君子所戒。那姑子问得太直截太露骨,如今众车都已撩起了车帷,也唯剩周如水的车架仍将车帷闭得死死的,这般,旁人便都不禁朝这头看了来。 饶是周如水一贯以为絮叨如夙英已是难得,如今偶遇这素昧平生却不依不饶的姑子,也不禁咂舌。她直是无奈地朝夙英扁了扁嘴,晓得再装聋作哑下去就是难看,这才不情不愿地指了指一旁的纱帽,教夙英给她戴上。 却这厢,夙英才替她将乌黑如墨的长发挽起,外头,便听有姑子嗤笑着奚落道:“世家大族里哪还有姓如的呀?早几年吕氏倒了,如氏也跟着树倒猢狲散了。如今的如氏,不过就是个破落户而已。” 那嗓音尖尖,直叫周如水不舒服地蹙起了眉,她疑惑地看向夙英,止了她的动作,低声问道:“甚么破落户?”她不过就是早先随口道了声自个姓如,怎么就成破落户了? 却不待夙英开口,外头的议论声已是不绝于耳了。又有姑子凑热闹道:“是么?是么?”那欢欣雀跃,好似终于找着个比她还不如的! 不多时,又有一道男声补充道:“确实,吕氏一倒,如氏无人撑腰,自然就成了破落户了!” 闻言,夙英亦是蹙起了眉头,她停了动作,跪坐在周如水身侧。听见破落户这三个字时,念及自个不堪的身世,更是心神一拧,眸中不觉便涌上了悲色。 对上周如水疑惑关切的目光,夙英怔了怔,直过了一会,才循着记忆徐徐解释道:“他们似乎是在道十多年前吕氏出的那个神童呢!据传,那儿郎文韬武略,经天纬地。自他出仕,原是中等士族的吕氏一门声名日涨。随着吕氏鹊起,这儿郎的母族如氏亦是屡受惠及。但可惜,富贵名声随他而来,亦随他而去。七年前,随着他的英年早逝,吕氏逐渐没落,那如氏,更是在士族中吊了尾了。” 她的声音低低,外头的议论声亦是越发火热。那些姑子颇有些不依不饶,先是狠狠踩了如今落魄的如氏,转了个弯来,又踩起了周如水。就听有人道: “怪不得我早先见那如姑子面纱被吹起时,面色竟是生黄的!” “一个姑子却面色生黄?真是可怜天见!如氏竟穷困潦倒到这般地步了么?” 更有姑子窃喜道:“是了,是了,怪不得方家儿郎与张家儿郎都未看过她一眼呢!” 时人最喜互送姬妾,族中庶女,都是上好的来往之礼。因此,哪怕她们不受主母待见,不得父宠。平日里,也是不会被短了衣食用度的。可连能做交易的闺女都养得面色泛黄,便能见其家境之差了。 “面色生黄么?那便是丑了!竟是个破落户家的丑姑子?” “嘻嘻,如此这般也是去平川的么?” “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rou呢?” “倒有些想知道她到底长得怎办难堪了呢!” “还是莫看了吧,省得污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见证小兜子的成长吧!哈哈!这个梗评论里可以看到。 第49章 徽歙朝奉 破落户?癞蛤/蟆?污了眼? 周如水皱起了鼻子, 她冷着脸将纱帽从发上撩下,鼓着脸问:“我很丑么?” 夙英本想说:“主子自是个美人。”但又见周如水抹了一脸的姜黄粉,这时鼓着腮帮,唯美精致的面容实是圆润可爱,一时也有些忍俊不禁, 方要出口的话倒是噎住了。 见她这般欲言又止, 周如水自是有自知之明, 她嘟着嘴抱怨道:”早晓得就不抹阿兄给的这些劳什子玩意了。“说着, 更是拿了帕子往面上抹。 出宫前,公子沐笙便给了她一小瓶姜黄粉,说是叫她在路上都抹一些,叫肤色难看些, 好少惹些注意。她本爱洁, 日日风餐露宿抹着这玩意本就觉得难受, 如今被人道了丑,更是难受得狠了。一时间,索性就全抹了!这般, 周如水倒是回过了神来,又低问夙英道:“你说的那吕氏儿郎,可是笃行仁厚, 泛爱为心,虚已善诱,终日无倦的君辞先生?” 夙英见她孩子气地将装着姜黄粉瓷瓶扔在一边,一时心情也好了些, 暗忍住笑,轻道:“女君所言无差,确实是那吕君辞。” 闻言,周如水点了点头,将帕子扔在一旁,揽镜仔细将自个照了照。兀自朝铜镜扯了抹笑,才端起几上的茶盅,轻抿了口茶,低低地道:“往日母后极是看重君辞先生,先生去后,她也连叹可惜。如今能误打误撞沾上先生的光,倒也不算是坏事。” 说着,她又朝夙英眨了眨眼,外头鸟鸣啾啾,她的长睫扑闪,一双眼儿也灵动得好似振翅飞翔的鸟儿。她笑着,拉住夙英藏在袖中的手,几分娇贵地嗔道:“咱们都甭气了,外头那些个姑子才是最没意思,哼!癞蛤蟆?她们才是癞蛤蟆呢!再说了,破落户又怎么了?一将功名亦是万骨枯。三郎不是说过么?韶华白首,不过转瞬,这些个人和事啊,真不必浪费本宫的精力。” 周如水感慨着,又从荷包中掏出了粒杏脯喂进嘴里,杏脯酸得她那似是抹着朱胭的红唇微微翘起,她澈静的目光更是隔着纱帷眺向了远处连绵的高山,心思也随之飞远。 当天夜里,大雨滂沱。一众人无奈,只好在树林旁安营扎寨。 待营帐扎好,炯七却身着蓑衣双手环胸立在了帐外。见他那要守夜的模样,周如水直瞧着好笑,入帐时只多瞅了他一眼,便极快地收回了目光。 直过了半刻,吩咐夙英将帐内的布帘都系好了,周如水复才理会起立在外头吹了半晌凉风的炯七,冷着嗓门朝帐外唤道:“你也进来罢,若是病了,我与阿英可不会驾车。” 她吩咐了一遍,又叫夙英出帐去请了他几次。却不想,炯七根本置若未闻,直是不动如山。 如此,周如水真是好气又好笑,她也不知是怎么想的,起身,掀帐,一把就揪住了炯七的耳根,拽着他便往帐中走去,一边走还一边恼道:“往日吾兄长也分毫唤不动你么?” 因她的动作,炯七已是傻了!想他明面上是耿氏的七爷,暗地里是左卫的统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自个会被个尚未及笄的姑子拽住耳根拖着走!如此,炯七直似是遭了重击,呆滞了半晌后,才瞪圆了眼抬起脸来,后知后觉地想要挥开周如水的手。 可他的手方才抬起,周如水已挑了挑眉,先他一步松开了手去。 瞬时,炯七只觉耳根一凉,待他再抬眼时,便见面前挂着一张布帘,布帘巧妙地将帐内一分为二,周如水旋身便进了布帘另一头,他堪堪抬眼,也只不过瞅着了一抹艳红的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