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子小说 - 言情小说 - 宠文结局之后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159

分卷阅读159

    徐子期才率军启程。

    红白薇英落,朱黄槿艳残。七月中旬,恰是盂兰盆节。北面大军尚在归来的路上,徐子期已率着二三将士,快马加鞭,先行归来。

    及至汴京不远处,便见茫茫夜色间,浩浩长河之上,漂浮着盏盏水灯,皆是活着的人给那往生者放的,祈愿其平安度过奈何桥,脱离饿鬼之苦,生于人天中,福乐无极。徐子期停马而驻,俊秀的面容上一派冰冷,目光锐利如锋刃一般,唇边却带着似有还无的笑意:“竟已是七月中旬了。”

    他身后的潘湜持着缰绳,闻言也颇为感慨,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临行之前,咱还是人见人打的花太岁潘三郎,如今虽比不得弟兄们英勇,但好歹也是杀过敌、救过将军的人,约莫也算是好汉一条了!大姐儿还跟咱生了个儿子,两年不见,那小子该也能说会跑了……”

    徐子期闻言,阖了阖眼,复又扯了扯缰绳,朝着汴京城驰去。

    人道是近乡情更怯,眼下离汴京城愈近,这徐家大哥儿的心中,便愈有几分没来由的忧惧。他被人称作战神,于沙场之上几番经受死劫,可却一次也不曾害怕过,然而此时此刻,他面上虽一派冷静自持,可这心里,着实是有惧怕存在的。

    他怕什么呢?

    怕那佛口蛇心的帝王为难他?不,眼下军中无人可用,除了他外俱是世家子弟,他只能用他。徐子期亦清楚,傅辛对他已然心怀忌惮,但是至少此时此刻,他还不会对他如何,顶多是将他困在京城,好防他拥兵自重。

    他怕的是再见到阮二娘。

    身在极北之地的日子里,他日日拿着那流珠未曾绣完的护符,反复摩挲,直磨得那护符毛糙又破旧,惹了身边将领几番笑话,却依旧当成宝贝,小心揣在怀中,与它寸步不离。闻得阮二娘成了阮太仪,而按着大宋律法,寡妇再嫁便与从前继子继女再无干系,徐子期怒火攻心,直恨不得立刻回了汴京,手刃君王,可他到底是无可奈何。

    这徐小将军但觉得,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太过无能。他当时口口声声对那阮二娘说,必会好生看护于她,可他又哪里有看护的本事呢?这便是他怕的由来。

    汴京愈来愈近。

    潘湜及其余将士,均对妻妾子嗣分外思念,进城之后,便各自返家,但留徐子期一人,单枪匹马,朝着宫城行去。

    此时的流珠,虽知道徐子期率着大军行将归来,却怎地也料不到在盂兰盆节的这一夜,便会与他再见。这位阮太仪,正一如这半年里的每一天那般,忙着给官家找不自在呢。

    傅辛不信佛,不信道,并无任何信仰,因而这盂兰盆节,他自然是不过的。流珠却是非过不可,令宫人做了花蜡、花瓶、假花果树,列于殿前,广陈供养,非但如此,她还托鲁元请了戏班子来,在戏台子上演起了的杂剧。

    这一出杂剧,讲得不过是轮回及报应。傅辛对于她那些小心思自是了然,却也并不推拒,但陪着她一同坐在台下,噙着笑看着,面上却是一派坦荡自然。流珠转头望着他,便非要膈应他不可,道:“官家约莫是没看过这杂剧罢?这里面讲的是,那阿婆不知行善,死后落了报应,沦于饿鬼道中,幸得孝子目连救出的故事。”

    官家未曾开言,便是此时,关小郎上前对着官家低语一番,流珠便见傅辛微微一笑,沉声道:“有故人前来,不知二娘可愿一见?”

    流珠瞥他一眼,闲闲地道:“官家想见就见罢,又何曾搭理过儿的想法?”

    傅辛便摆了摆手,命仆侍放人进来。流珠漫不经心,略一抬眸,便见来人剑眉星目,身躯凛凛,面容俊秀一如帘外明月,眼眸清冷好似春日寒气,足蹬锃亮军靴,踏得铿然作响,步履间虎虎生风,恰是许久未见的徐子期。

    她手上一颤,差点儿将茶盏打翻,幸而官家并未注意,只顾着起身去迎那徐家大哥儿。此时此刻,台上人唱了甚戏词,流珠是半点儿也听不进了,只听得那徐子期跪在眼前,声音低沉地,拜过官家,及她阮太仪。

    阮太仪那三个字,自那男人的薄唇中说出来后,流珠耳中嗡嗡作响,鼻间发涩,连忙借喝茶掩饰神色。官家与徐子期寒暄几句,随即又温声说道:“今日是盂兰盆节,太仪非要请了这演杂剧的班子来。她一使起性子,朕向来拗不过去,只得如她所愿,依言而行。还请将军坐下来,且陪着太仪听完罢,之后,再议政事。”

    第101章 金舆玉座寒灰里(一)

    那藤架下的戏台子上,扮作娘亲的戏子带泪唱道:“儿的父修正道跨鹤西走,娘说道阴曹府报应无有?我受的是蓬头垢面披枷戴锁,口含着银灯,等何日我才得出头?儿求佛尊将娘搭救,也不枉为娘我就盼儿在心头。”

    流珠点这一出杂剧,原本为的是膈应官家,不曾想此刻细细听得唱词,直觉得通身上下都不大舒坦,却也不好显露。徐子期坐在官家右手边上,垂眸听着这唱段,亦同阮二娘一般,面上一派清冷不变,心里面却是五味杂陈,可谓切齿嚼牙之恨。

    流珠暗骂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搬起石头砸了自己个儿的脚。好不容易挨到戏唱罢了,傅辛虚虚赞了几句,随即便要同徐子期去商量政事,流珠一想,面上一派坦荡,对着傅辛柔声笑道:“儿许久未曾见将军了,有些话儿,想同将军交待一番。毕竟,打从今日起,将军便是家里面的顶梁柱了,有些事情,总该要厘清才好。”

    傅辛微一挑眉,瞥了眼她,倒也未曾阻拦,毕竟阮二娘这话,也是在情理之中。一行三人,便边说着话儿,边往理政殿中步去。傅辛及徐子期一前一后,走在最前头,流珠隔了段距离,徐徐跟着,而那一双美眸,想要望向徐子期的背影,又因着心虚之故,生怕被人看出端倪。

    在这宫里待了半年有余,她可谓过得是心如止水,然而徐子期的归来,却好似在这非但静止,且近乎干涸的死湖中投入了一颗石子儿。石子儿击入镜般的水面,激起一圈接着一圈的涟漪,令她再难安宁。

    及至理政殿中,傅辛与徐子期闭起门来,交谈许久。流珠在偏殿里候着,直等到夜深之时,才听得傅辛唤她入内,深深望着她,唇边带笑,温声道:“阮太仪且送将军一程罢,有甚话儿要讲,便边送边叙罢。”

    流珠对他一拜,且算谢过,便依照礼数,走在前面,先跨过门槛,随即稍稍一顿,等着徐子期跟上。二人稍稍错开半个身子的距离,行入花间小道,但闻得四下空寂,出奇静谧,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