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32
他嘱咐五日不可妄动,便只能收脚回来,忍着烦躁焦忧,半弯着腰执着笔在桌上画千枯树。 画了蔚观大树,又在树下画看了许多年的背影。 从他发短少年,到束冠颀身,无一不记在心尖上,丝丝缕缕分毫毕现。 他只敢画背影,不敢画正面。 去国来此,心悦上皇甫家中人,已是万不该。要是再被其人锁心束手,那还要如何面对萧氏族人。 小爱端了吃食进来,放到另一边桌上,来到他旁边研墨,轻声道:“公子,就在刚才,您被停职了。” 萧然仍在做画,点了点头。 小爱见了他笔下的画,犹豫了片刻:“大庆东宫案结了。” “说。”他正画到那人的腰,细笔勾勒腰带上的流纹。 “威帝亲自下旨,关押真正的主谋入天牢。”小爱咽了咽口水,“三司六部皆过其罪审了,其犯罪名落实,威帝判其永囚监中。” “不是大庆太子,是谁?” “……公子的邻居。” 狼毫一颤,霎时墨散,笔触凌乱之下,那人成了一团虚影。 碧眸中翻涌千仞潮浪,良久后沉成一口再无波澜的井。 他缓缓揉起再难成样的废画,指间的红指环微转过柔光。 “知道了。” 他听完小爱所呈告的其人罪名,正与陶策当时上禀一字不差。 他阖了眼,极久之后,低沉地说:“很好的动机。” 第28章 无退 三千里之外的晋国,晋王萧越放下手中的信函,闭了眼睛靠在椅上,看似闭目养神,实则心力交瘁。 他伸手去摸索桌上的茶杯,一只手悄无声息地将茶杯挪到他手边,萧越不知妻子在侧,摸到茶杯端起啜了一口,又长长地叹息一声。 “怎么了?” 萧越睁开眼睛,看到悄悄坐在他身边的赫连栖风,先是微笑了一下,而后故作淡然:“无事,茶甚香,喟叹而已。” 赫连栖风挑眉而笑,眼睛里透着某种野兽才有的敏锐和洞察:“庆都已乱,你召阿然了?” 萧越看了她一眼,尽是无奈,心想:我该不该和她说呢。 “看你这样子,阿然是不肯回来了。”她碧色的眸子突然苍凉,却又像是欣慰。 “他必须回来。”萧越冷声,“这不仅是萧氏的荣辱,还是他兄长的枯业,我不会让尘儿的血白流。” “阿然若不愿回来,你在千里之外,拉不回他。” 萧越转头不敢看她,思量良久才开口:“终归我命难久,不如为后辈迎来路。” 说完他突然咳嗽起来,手中茶杯不停地晃。栖风夺过放下,又掏了手帕去拭他唇边的血丝,瞳孔颤抖不休。 她是那样通透的人,一瞬就明白了他的做法。 如此决绝与残忍,不留一点退路。 她轻声问:“你们父子三人,是想要了我的命去么?” 萧越握住她的手,眼中决绝软化,露出了悲意与愧疚:“与萧氏牵连在一起,你……受累了。若非当初,我趁赫连家之危逼你合姻,你如今不必如此……” 栖风捂住他的口:“年纪大了脑子不中用了?尽是说胡话。”她扬眉,眼中泪光粼粼,嘴上却依然强硬:“除了我赫连栖风,天下还有谁能成为你萧越之妻?这种话,我不爱听,你闭嘴。” 他眼中渐渐湿润:“你不怪我,用……这样的方式逼迫小然?” 你不怪我,先离你而去? “我是异族人,我也渴望平等与荣光。你们萧家……我不苟同,可我理解。” 她想,偏生我无可奈何,阻止无法,只能看着你们,前赴后继地跳入名为复业实为炼狱的深渊。 身为晋国萧氏,他没有选择,萧然也没有。萧家数先人的功业不能在这一代付与东流,这数百年的耻辱该结束了。 他拥住她:“等小然回来,告诉他——” “你的启程以你兄长的骨灰为代价,你的归来以我的死亡为起始。” “你不能后退。” 被关押了十天后,他开始有些无所事事。 除了手脚戴着镣铐,其他诸多事宜倒是并不麻烦。吃食在牢中用,还都是独一份的,不馊不坏,粗麦淡茶,竟也是别有一番风味。每天甚至还能沐个浴,再继续回来蹲干净的大牢。 惹得本想体验刑间疾苦的六殿下啼笑皆非,心想这哪还是坐牢,享清福不过如此了。 即便是陶策暗中照应着,也不能到此等地步,只能是他心如明镜的父皇陛下了。 他抬头望那加了铁栏的小窗,不自觉发叹。 他们这一群小辈斗得死去活来,原来也不过只是龙辇上君王的指尖棋,即便苍龙气将竭,其威犹然不减。既然如此,他还有什么不能放心的? 待今后再向那小世子一一说明吧,如果他难消怒气,再千哄百纵,只要他心里有他,总是能拉回来的。 他向来最能安慰自己,舒舒服服地倚在牢墙上,即便镣铐加身,仍是一副悠闲在在,无端风流的样子。 直到听见脚步声,他这才抬了头,猜是哪位大人物屈尊而来。 昏暗中走来暗红王袍加身的英俊青年,虽与牢中人同出一父,相貌气质却是全然不同。 一个天然风流温柔宛宛,一个百面善变邪气森森。 泽年打了个寒战,极不想与此人打交道,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站起:“三哥竟是第一个来看望愚弟的贵客。” 飞集只是盯着他,打量一番后道:“你在此处,倒是过得滋润。” 泽年垂首:“借三哥手下留情的福气。” 他听见飞集冷冷的笑声:“本王可还没下手呢。” 他身后走上几个狱吏,开了牢门上前,泽年看清了他们所携带的东西,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飞集见他生了畏惧之色,却是愉悦了起来:“小六,你的贱命在陛下心中,可远远没有萧尘之弟重要。当初我不便明目张胆地折磨萧然,但折磨你,却是没有后顾之忧。既然陛下开了恩典留你一命,那我也不杀你,可这皮rou之刑罚,他却也管不上。” 他步步后退,直到退无可退,被人押了上前,按下跪在飞集面前。 “罪人罪人,若不黥个罪字,谁会记得你曾犯了何等重罪呢?陛下仁厚,这刑罚便由我来代劳吧。生而为兄弟一场,不留点薄礼,似也不像话。” 飞集挽袖解下腰间所悬的红色刀鞘,拔了刀,两指抚于上:“陛下赏赐我们兄弟九人,一人一把独造的御刀,天下值此一柄,再无仿造。我本想将你那把御刀用在小七身上,谁知竟有人不知好歹换了去,无法早些让你来此享清福,当真遗憾。” 他取过盘中颜色墨绿的草汁,淋在那把熠熠生辉的刀上,刀槽凝住了液体。他绕到跪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