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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 时郁枫没吭声,默默往屋里走,擦肩而过了一下,紧接着又是背影。那张纸原来就夹在里,平整地用信封包着,那张信封还是粉色的,鲜嫩得像小男生放学后在文具店挑的蹩脚礼物,上面一笔一画地用黑色钢笔写着“时郁枫赠霍英”,是他之前练字的结果。 他沉默着把它放进霍英手里。 霍英捏紧这信封的一角,又在桌上自己的随身背包里翻了翻,也拿出一个信封,白色的,上面也写了两个人的名字,秀丽的细体行楷,“我的,你还要吗。”他又问,问得绝望。 “给我吧。”时郁枫沙哑道。 霍英垂着脑袋把信封递给他,时郁枫只看得到他胸口起伏,看不到他的脸,也不知道他现在交换这个,是要念出来,还是要销毁。只听霍英竟然在道歉,声音在抖,“对不起,可能你喜欢的是那个霍英,可能我不是那个霍英。对不起。” 时郁枫就这么看着他颓败地坐回床沿,脸埋得更深了,兜头突降的那种窒息感像是被人在太阳xue上狠狠地剜了一刀。没有否认,时郁枫沉默着关了灯,也关了门,准备到沙发上睡。光着脚,几乎没声音,却显得很明朗,寂寞无边的。到了一楼,所有灯都黑着,月光很亮,落地窗前一地银华,时湛阳正在窗前看着黑漆漆的花园喝热牛奶,见他过来,什么也没说。 时郁枫在沙发上侧身躺下,手垂在沙发外,还是不知所措地捏着那信封。 约莫过了几分钟,时郁枫现在也没什么概念,只听时湛阳突然开口,“ナナ去找他谈了。” “什么时候?” “你出来的时候。” “他不会开门的。我听见他锁门。” “ナナ会翻窗户。” “……所以你要找我谈?” “不会。” 说罢,时湛阳饮尽牛奶,转着轮椅走了。时郁枫隔一条走廊,听见他把空杯放在厨房的台子上,大理石和玻璃碰在一起,接着,又听见他远远地说,“好像没有成功?” 窗边倏忽一响,邱十里打开一扇落地窗进来,西装扣子敞着,风尘仆仆的,“嗯,让他自己待一晚上吧,”他大概在回答时湛阳,又瞪向时郁枫,“我从来没见过小英这样,从大学被家长断绝关系,追到学校骂,到后来受伤——在富士山赛道他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哭都哭不出来,话都不会说了!” 时郁枫心里猛地一空,某种折磨他,蛊惑他的直觉,此刻在眼前招摇,他攥紧拳头,都把信封捏皱了,“什么富士山?什么受伤?” 邱十里本来已经到了走廊口,有些惊异地看着他的沙发背,“抱歉。” “抱歉?”时郁枫腾地跳起来,转身对他,“到底什么,你说啊?” “……左手的三角骨,和右边的跟腱,在厄里亚的车祸里受伤了,永久性的,医生甚至不让他快跑,也不能做重活,”邱十里的声量轻得不能再轻,“休养一年之后,我带他去富士山赛道试过一次,用的你的车,他不知道。之后小英就安心住在岛上——不,应该说是万念俱灰吧。他如果再开一级方程式……那种强度,就是在害死自己。” “他半个月前还在帮我试车。” “那你知道他有多疼吗?”邱十里慢慢地说,一字一顿,“你真的觉得,他是想在你眼里做个完美的神吗。” 时郁枫在这一瞬间找不到对自己的定义,他得到了刹那杀意,绵长悔恨,滚滚滔天的,可他失去了魂魄,这是种黑透了的交换。惊觉信封已经快被捏成一团,他近乎恐惧地跪下,在茶几上展平它,“你好好想想吧。”他听见邱十里这样说道,然后周围就只剩死寂了。有水滴在两人的名字上,洇湿了墨水,月光完全不够亮,时郁枫辨不清楚那是汗还是泪,他无法上楼面对霍英,无法睡觉,也无法嚎啕大哭,他只能等时间过去,天亮起来。 第二天平常得有点过分,早上十点十分开赛,时郁枫坐在赛车里,被喷了一脸降温喷雾,紧接着头套和头盔把他和世界隔开,霍英也在维修站忙活,准备着各种替换胎,技师服仍旧雪白,一切还是老样子,井井有条,按部就班。 那场比赛也非常稳,至少按道理说,应该是稳的——时郁枫只需要守住自己的杆位优势,那就是百分百折桂。可是时郁枫不肯,他一定要加速,在这没有空间施展的赛道上,他开出在城市赛道中不合理的速度,烈日骄阳下,地中海风中,肾上腺素飙升,呼吸头脑都guntang,时郁枫简直想狂笑,他有一种虚幻感,或许那是高于一切刺激,甚至高于性高潮的原始快乐,不陌生,也不熟悉。总之,当你的时速超过三百八十千米的时候,就好像在飞,这人世间的一切,都好像和你没什么联系了。 没有联系,那他在想什么?他不需要去思考如何超车,不用猜想冠军与否,他甚至不用琢磨生死,好像那都是太肮脏的东西。他只想他年轻的爱人——尽管爱人并不觉得自己年轻,昨夜他听自己说话时的神情,就像在被凌迟处死,从心尖儿那块rou开始割,像个疲惫不堪的殉道者,双眼挣扎着雪亮,眼中是药物导致般的懵懂。 他懵懂是因为,他被撕裂了,用言语,出自他真正年轻的爱人口中,时郁枫懵懂是因为,他亲眼看着自己用言语制造他的撕裂之后,再亲耳听见他曾经如何经历苦痛。 而在这一切苦痛的源头——在这条光鲜豪华的赛道上——时郁枫沉陷于极限速度带来的失重和失真之中,他又一次看见了神。那是一种极度残酷而真实的事物,却也极度美丽,如坠地的、腐败的、燃烧的凤凰花枝。 78圈完成后,时郁枫停在检修车道,有人冲上来摘他的头盔,和他说话,不是霍英,虽然赛前霍英还在给准备替换轮胎,虽然不说话,但他都看到了。 时郁枫心里感觉很不好,也说不清,他还是愣愣的,僵硬地钻出车子,花了很长时间才恢复听懂别人讲话的能力,那人原来是一直负责他健康的工作人员,抓着他双臂,嘴里原来是在说,“枫,你是冠军,你现在是世界冠军啦!” 嗡嗡的,还有人欢欣鼓舞,“你破了纪录,Howard留了三年的纪录!纪录还是我们法拉利的!” 这个名字在他身上剌口子,时郁枫应该笑,那种胜利者的笑,可他如同行尸走rou,有记者簇拥着他,“十九岁天才冠军”的响亮名头已经叫上了,也有同行上来祝贺,包括塞缪尔,愤愤地问他刚才是不是不要命,不要害死赛道上其他人,更有工作人员上来热泪盈眶地拥抱他。可是直到握住庆祝用的香槟,他都无法给这些热情任何回应。 手中的香槟喷涌而出,时郁枫面无表情,惶惶然看着欢呼人群,他在找霍英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