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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响,狼嚎鬼叫,怪吓人的,不过野小子应该不怕那些,他就是在这林子里长大的。”天色还早,太阳像一枚明晃晃的硬币,挂在东南方的树梢上。老人收下钱就原路返回了,说好了他不进野鬼子林。这村子里的人迷信,他们说过了五十岁的人就不能进野鬼子林。埋在林子里的祖先亲近子孙,渴望他们的陪伴,而人过了半百,身上的生气弱了,灵魂与躯体的连接就变得松散。老人说,韩洪根就是这样一个例子。鸟雀似乎变多了,在头顶上的枝杈间扑棱着翅膀,啾啾尖叫。林子里的树木大多都很粗,不同于初入山林时纠结纷乱的灌木丛,这里满目都是参天大树,高大挺拔,即使有些掉光了叶子,依然遮天蔽日,令人心惧。远离城市,一切都与他熟悉的世界远远不同。陈章按着老人之前指给他的方向,摸索着往前走。手机上的指南针还能用,只是这林子里几乎没有路,前方是看不见尽头的林木躯干,脚下稀疏的杂草绵延无际,广阔的森林里凌乱静谧,他越走越心慌,不时回头望望被挡在枝杈后的那一小枚太阳,脑海里一遍遍回想着来时的道路。走了不知有多久,陈章终于找到了老人所说的那座坟。他咬咬牙跑了过去,惊喜地发现,这坟前有蜡烛燃烧过的蜡油痕迹,还有香灰,有纸钱燃尽的灰烬,有枯草被清理后露出的褐色新土,甚至,还有脚印!他立刻就在心中确认了,这就是韩冬野的脚印。陈章心中瞬间有了希望,他深呼了一口气,心脏落回肚里,开始沿着脚印追查韩冬野的踪迹。太阳亮亮的,透过高大的枝桠缝隙洒下来,远远听见乌鸦在后面呀呀地叫。陈章静下心来沿着脚印走,却越走越慢,最终停滞在一片枯草之中——脚印消失了。陈章迷茫地看向前方,那是与来时一模一样的树木群,是杨树,松柏,水杉,橡木,白桦……像广场中的人群一般穿梭流动,令人难以分辨。陈章几乎绝望,他望着这广阔寂静的森林,提起全身力气,对着远处大喊了一声:“韩!冬!野!”回声在层层山林之中飘荡而去,在每一棵树木的躯干间碰撞回响,互相询问,由近及远,由强渐弱,像风一样离开了。太阳渐渐升到最高峰,又缓缓地往南移了。陈章走了很远的路,汗水从他的身体中不断溢出,持续消耗着他的体力和热量,他的身体急不可耐地催促起来。回去的道路崎岖又迷离,他走了一阵,发现自己在原地绕圈子,只好停了下来。手机快没电了。不过即使有电也没什么用,信号为零,指南针对这里的地形束手无策,地图更是个笑话,能看的只有时间,然而飞快消逝的时间只能让他越发心急。努力回想着来时的路线,陈章绕过几棵粗大的梧桐,走了一会儿,竟远远看到前方有一座破败的土屋。这屋子极老了。屋里很暗,钉在木质窗框上的破塑料布看起来至少有五年没换过了,糊墙的旧报纸残缺斑驳,地面是坚硬的黑色土地,一张窄床、歪斜的矮柜、粗陋的木桌便占据了这屋里所有的空间。"韩冬野。"陈章环视着这间屋子,自言自语道。桌面上堆着两只破碗,一双筷子,几本看不清封面的书,一块破布,一只干涸的煤油灯,以及其他根本看不清样子的东西,他们全部披着一层厚厚的尘土。借着几丝光线,陈章蹲下身来,查看到桌边有明显的被人摸过的痕迹。甚至除去那张破布一样的被巾,床上居然还算是干净一些,只有少许灰尘漂浮在光线的甬道之中。是韩冬野。他想。然后他呆了一会儿,却忽然感觉有些心慌,他猛地站起来,冲出门外。韩冬野。韩冬野。“韩冬野!”这名字像是有了生命一般,憋闷在他心中四处乱撞,仓皇奔逃,最终逃到他嘴边,竟一股脑地涌了出来。陈章不知道自己在喊着这名字,也不知道自己在往哪里跑,他什么也没想,仿佛是这名字在指引着他,拉扯着他,将他带往某一个地方去。他气喘吁吁,浑身是汗,心脏承受不住似的往上飘。可是他停不下来,有一股力量载着他一直跑,一直跑,空气撕扯成薄薄一片,无数高大的林木与他擦肩而过,他仿佛听见它们在说“快点,快点”,仿佛能感觉到它们生出无形的手臂,一双双交替着拥着自己不断前行。与此同时,在他身后,远被隔绝在外的夕阳,渐渐落下了。048感情这种东西最不讲道理,它既不会有天赋捷径,也没有努力加成,甚至即使你再怎样拼命,竭尽全力,也不会有奇迹发生。理应如此,然而陈章自己也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也许是最开始的责任心变了质,也许是长久的照顾与担心之下的衍生物,也许仅仅是单纯的,毫无理由的,喜欢。他喜欢韩冬野。这其实早就清晰明了。不同于与苏云澜的“初恋旧情”,韩冬野之于陈章,早已不仅仅是救命之恩和相处之谊。那段深深刻在记忆里的日子,从韩冬野为救他重伤昏迷,到几个星期前,陈章出差时在电话里对他最后的叮嘱,担忧他,照顾他,在意他,眼里看着他,耳里听着他,做什么事都想着他……将近两百个日日夜夜全神贯注的身心付出,不知何时,“韩冬野”这个名字已经无法再从陈章的生命中被彻底抹去,而付出于他,也早已成为一种深入骨髓的习惯。科学家说,养成一种习惯需要21天的不懈重复,戒掉它却仅需要1天。可是当这种习惯已经化作一种感情,变成心脏一分钟100下的跳动,该怎么来戒?我喜欢韩冬野。陈章对自己说。其实承认自己的心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只可惜来得晚。当终于找到韩冬野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在一路指引,陈章在即将脱力之时,一眼便看到了韩冬野的所在。他还穿着那件白色的羽绒服,黑色牛仔裤,身体斜斜地躺在一棵树下,脸颊贴着一株枯草。陈章眼睛都红了,他踉踉跄跄地扑了过去,跪坐在他身边,一把将他扶了起来——他的身体好轻!“韩冬野。”他眼眶发酸,喉咙里被硬块堵住,几乎无法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