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留之国的柴郡猫

    是猫咪还是狐狸

    1

    夜晚，游乐场，巨型鬼屋前。

    灯光明明暗暗，旋转木马在远处回旋，吱吱嘎嘎的摩擦声异常吵闹。或许那声响并不吵闹，只是门前的人群太过安静。

    “鬼屋啊，今天会是什么游戏呢？”

    身穿白色运动外套，面孔隐藏在兜帽里的青年盯着手机显示屏，喃喃自语。青年个子不算很高，身形偏瘦，隐在人群中毫无存在感，只有那翘出兜帽的几缕白发，稍稍暴露了内在独特自我的一角。

    一只纤细但修长的手拿起小圆桌上最后一支手机。

    “那个……请问有没有人知道东京的大家为什么都不见了？”

    大概二十出头的女子瑟缩着肩膀，有些无助地转动头颅：“那个，大家聚在这里是要做什么？”

    “第一次来？”面容疲惫，西装皱皱巴巴的中年男子开口道，“踏入这里可真不幸啊，没有回头路了，拼命活下去吧。”

    ——“报名已截止，目前的参赛者为11人。”

    女子的表情像是要哭出来了：“那个……”

    “啊，是藤原啊。”

    兜帽青年的语气有些惊讶。

    “没想到居然会碰见认识的人。”

    “苣，苣屋前辈？”

    女子像找到主心骨一样小跑到青年旁边，明明比他高出了小半个头，弓着肩膀，显得比气定神闲的青年软弱得多：“前辈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大家都在鬼屋门口？前辈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游戏即将开始。”

    “藤原你啊，看起来一副短命相。”

    “……诶……诶？”

    “没什么。接下来的你就当成一个游戏来玩吧，不过，赌注是生命哦。”

    ——“难度为黑桃八。”

    “黑桃代表的游戏是体力决胜负，”白发青年抬起脸，眼尾微扬的狐狸眼里没什么感情，“梅花考验团队合作，方片靠智力，红心则是玩弄人心，对应的数字越大，难度越高。”

    “……诶？”女子捧着手机，猫一样又大又圆的绿眼睛里已经泛起了泪花。

    “我是你的话，就会把这些刻在心里，Amy酱。”

    2

    “猫？”

    苣屋骏太郎抬起左手按了按眉心中央，在他面前站着一只三人之高的巨大招财猫，无机质的血红眼球骨碌碌地转来转去，裂开的大嘴中两排尖牙闪着可怖的寒光，一双形状可爱但嵌满刀片的爪子高举着，方向已经锁定青年所在的方向。此时此刻，若是有不明真相的人看到，想必会以为这是灾难形恐怖片的片场。

    但是，这是再确切不过、无可逃避的现实世界，眼前这猫一掌拍下去会带来切实无误的死亡，而他已经被逼进一个角落，还拖着一条脚踝脱臼的腿。

    “不好，这下惨了。”

    没有余裕深入思考，苣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只硕大的猫爪从左右两侧齐齐向他拍来——

    “苣屋前辈的话，果然，不擅长体力活呢。”

    一道人影轻巧地从上方落到巨型招财猫的头上，丝绸白衬衫和紧身迷你裙已经变得破破烂烂的，苣屋注意到她伸出的手间闪着一道奇异的寒光，角度微妙变化的同时，在猫的脖颈处拉开了一道又窄又深的豁口，颈动脉的血刹那间喷了青年满头满脸，接着它庞大的身躯便轰然倒地。

    “啊啦，虽然不知道前辈你看到了什么，不过，这东西其实是人哦，只是大脑欺骗了你。”

    Amy绕过招财猫，走过来轻轻握住了苣屋条件反射挡在要害前的双手。

    他眨了眨眼，按照目测的尺寸，半个身体都会砸到自己身上的招财猫此时已经变成了一个躺在地上的、身体尚在微微抽搐的黑袍人，罩住整个脸颊的头套已经完全摔碎了，鬼屋中明明灭灭的血红微光和血泊融为一体，让这个角落显得分外可怖。

    “致幻剂，或者是催眠术，不过致幻剂的可能性更大一点，真是，什么时候吸入的？我完全没察觉。”

    苣屋翻转手腕，看向自己的手掌，自嘲一笑。

    “真可爱呢，前辈，这么狼狈的样子我还是第一次见。”

    Amy靠到青年身旁，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将手伸进去调整胸罩的钢丝位置。

    满脸的血腥味让苣屋合目镇定了一下情绪，再开口时，嗓音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沉着，自带大提琴般优雅的沙哑：“那么，你又是什么人，儿科病院新入职两个月的混血护士，藤原爱美小姐。”

    “手帕，擦一擦脸。”Amy递过去一张柔软的棉帕，上面绣着一只小小的柴郡猫，苣屋接过去，抬眼正好对上对方碧绿的、含着一点媚意的猫儿眼，心想自己今日绝对与猫犯冲。

    “这个世界，是真的，不一样了呢，苣屋前辈知道什么吗？关于游戏，关于我们怎么进来的。”Amy蹲下身，双手握住苣屋的右脚，“我可不是那种会毫无反抗的被抓到陌生地方的女人哦。”

    “啊，痛。”

    “咔哒”一声闷响后，苣屋抵着木墙的后背渗出了密密的冷汗，那双手在他的脚腕处小心转动着，确保脱臼处已经恢复了正常。他垂眼看向完全换了一个人似的藤原爱美，这个角度能轻易瞥见胸部的乳沟。她个子算高瘦的，属于肌rou体制，平常身体遮在宽松的护士服下，又刻意隐藏了本性，让他完全没机会发现真相。

    “关于这个，我和你知道的一样少。游戏通关后会自动发放存活签证，过期会死，游戏里也会死人。游戏越往上难度越大，制度崩溃，社会失序，熟悉的世界变成了屠宰场……至于控制一切的是谁？外星人，或是神？谁知道呢。”

    “原来如此，听起来真的很有趣。”女人直起身，伸了个懒腰，“撒，没办法，要合作么，苣屋前辈。”

    “真有趣么……你的脑子恐怕也不太正常啊，Amy。”苣屋眯细眼睛，语气中带着一点评估的意味，“你最好回答一下第一个问题，信任建立可是很重要的。”

    “信任建立，刚被我救了一命的前辈是这么想的吗？谈判两方地位平等的条件下才能谈合作，前辈的话，没有学过格斗术，也没怎么锻炼过身体吧，病院的天才医生，平常准备手术就够忙了。”

    原本微笑着的藤原爱美猛地抓住苣屋骏太郎的双肩，将他按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呐，我啊，从进入病院开始，就喜欢上前辈了哦。啊啊，就是这种高傲的、不可一世的眼神，前辈是觉得全世界只有你最聪明吧？真让人不爽，呐，前辈，把你那层冷静的假面扯下来后会怎么样呢，会哭吗？应该会像普通人一样绝望求饶吧？我可是在你面前杀了一个人哦，给我再多点波动啊你这混蛋！”

    苣屋骏太郎露出业务用的明朗微笑，毫无挣扎地说道：“原来是这样，你的目标是我的身体吗？在这里强jian我的话，说不定两个人都会死哦。”

    女人的眼里泛出堪称冷酷的光，手掌按到对方的喉结上，俯下脸在他耳边说道：“仗着脑袋聪明就有恃无恐吗？死在前辈身上，我也会很高兴哦。”

    “这样的话，你早该动手了。你的体力很好，但碰到方片或红心，应该是我更擅长一点，”苣屋用聊天气似的平静语气说，“所以你注定不会真的做什么，反而会保护我在黑桃这类游戏中活下来。明明地位是平等的，却要像野兽一样展示力量，你的求爱方式有点不对劲吧，Amy。”

    “……你啊，真的一丁点都不害怕呢，明明差点就要死了，心跳却完——全没有变化，”Amy侧头，将下巴搁在苣屋的胸膛上，二人只隔了一件薄薄的黑T恤，少女贪恋地盯着苣屋骏太郎的眼睛，感受对方皮肤的温度，“撒，我们当恋人吧，前辈，同意的话，我会保护你哦。”

    “可以哦，你也好，游戏也好，对我来说，无所谓。”青年神情平静地转脸，“有必要的时候，我也会毫不犹豫地背叛你。”

    “没问题的，苣屋前辈，你就是这样的人呀，”Amy灵活地跳起来，冲躺在地上的青年伸出右手，“千万不要变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