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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着蒸笼下的闷火乜呆呆发愣。 院中静谧,除了炭火噼啪,再无它声。 张和才在院中坐了良久,四下里渐渐起了阵打卷的风,风吹过去,于是带来些气息。 花,竹,炊饭,和酒气。 闻着这些,张和才的气息忽而乱了乱。 他倒噎着一般抽了几声气,却又紧着咬牙吞咽,垂头长息着,将凌乱的呼吸压制住。 抹了把脸,他丢下蒲扇站起身来,熄了火将书册搬抬出来,一一晾晒。 正午已过,众人也陆续用饭归来。 在人群中寻见张林,张和才招手唤他来。 张和才道:“林子,这些剩下的你带他们弄。”话落又叮嘱道:“记着蒸干净了,要教我抓着你偷懒,看我不抽烂你的嘴。” “儿子哪儿敢啊。”张林陪笑道:“爹,您出去?” 张和才撤下挽起的袖子,道:“熏灯没了,趁着天儿好我买点儿去。” 张林听了,也不多言,只随他亦步亦趋送到院口,道:“那爹,您赶早儿。” 点了点头,张和才回屋换了身出门的衣服,又去账房支了些银子,出了王府。 从角门出去,张和才转身走进巷子里,顺着女儿墙朝外走。 拐了两道,他又进另一窄巷中去,走了还没两步,后边忽然窜出一只手来,一把蒙住了他的眼睛。 那人低声道:“别动,打劫。” 张和才吓得一哆嗦,立马僵住了,不敢再多动。 不动归不动,他嘴上却是没闲着,尖声高叫道:“你、你可知我是什么人?啊?劫了我,这满城里叫你插翅都难飞出去!” 听了他的话,身后人嗤笑了一声。 “是么,那你大可以试试看。” 这一声笑,张和才可太熟悉了。 他浑身再度控制不住地哆嗦起来,手也凉了,只是这一回,却不是因着畏惧。 在那片只困住他的黑暗中,张和才睁大眼,慢慢的、慢慢地轻声试探道:“李敛……?” “……” 身后人没有动静。 张和才的手抬上去,摸索到那人的手,那只手又细又小。 他哆嗦着嗓子再问:“李敛,是、是你吧?你回来了,是不是?” 他脖子上忽然多了道冰凉的东西。 张和才的心立刻往下沉了沉。 放开那人的手,他怀抱一腔大起大落的苦涩,一时不知该怎么再开口。 身后那人却又说话了。 “我说了,抢劫,张公公别说些左右的拖延时间。” 那声音懒洋洋的,也不再刻意压低作伪,残忍与戏谑溶在里面,终汇成了李敛的声线。 这话半点儿也不温情,张和才的心却被她这一句话,猛打苦海底下捞了上来。他喉前抵着刀,可竟忍不住笑了一下。 张和才身上有钱袋,但他怕自己掏出来,李敛拿了就跑。 这小王八羔子干得出这种事儿。 “我、我没带银袋子。”张和才乱扯了个谎,紧着又道,“李敛,你放开我罢,你叫我看看你,成吗?你、你这些日子过得如何?你到底上哪了?你知不知道我,我……” 我想你想得紧。 话到这里,张和才猛便打住了。 他真想说这最后一句啊。 可却也真的,不敢说出口。 两个月前那一场际会若是梦呢。 他想。 若真不过登殿南柯,黄梁大梦,他又该何去何从。 “谁稀罕你贪的那点银子。”李敛并不去管那些有无,声音仍是戏谑,“我劫点儿别的。” 张和才又忍不住笑了笑,吞咽了一下,小心道:“你要什么?我、我都给你。” “……” 身后一时寂静。 静过这片刻,李敛的声音低低响起来。 她道:“张和才,我要你的一生。” 张和才感到自己全身都被叫醒了。 “我……”他口干舌燥,“我不明白,七娘,你说明白点儿。” 李敛因他改口禁不住嗤笑了一声,笑过又道:“你的过往,往前倒,哪儿人,多大进宫,从小时候开始说,不准漏,漏一点我杀了你。” 张和才道:“那个……很长的。” 李敛轻笑道:“我有时间。” 不知怎么,张和才焦躁sao动的心绪因着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安定了下来。 想了一会,他开始说。 “我故旧在内晋,太元中,家里四个孩子,我行三。”张和才缓缓地道:“八岁那年村子里闹饥荒,小弟饿死了,被邻居家两个老汉买走去吃,我旧爹送了孩子回来,就私阉了我,又给了几个钱,教我入宫去了,打那以后我再没见过他。” “……” “那时候我爹去远边买马,路过当地的小阁楼,我和他有缘分,他就挑了我带在身边儿下走了一圈,及到九岁,我就和他进宫了。” “……” “进宫里他给我改了名,我就跟着他学,学端茶递水,学宫里规矩,学伺候人。一开始我给分在御马监,后来我认识了个姓赵的,就和他学梳头,也管管杂事。一开始就是给宫里女官梳,后来赵大德拉痢疾死了,我就顶他的缺,去给娘娘梳头,后来也是承爹的福气,提拔进内书堂进了学,出来就进了掌印。” “……” 说到这里,张和才停了一停,身后李敛仍是一言不发。 咽了口口水,他慢慢又道:“后来,后来我爹……突然患了急病,他素来身体强健,我原心中暗觉奇怪,可他将要死时却唤了我去,还告诉了我一件前朝旧事。”话到此处,他嗓音微颤,又停顿了许时才往下言讲。 “我、我实际不是愿知道这种事的人,可已然知道了,也没有法子了。我想我不过尘世一只蝼蚁,许将这事死烂在心中,便再不会有第二人知晓,我也能怀揣此事在宫中安安踏踏的过了后半辈子,谁知这事早瞒住了十几载,忽竟走漏了,不知为何叫凉司公知悉了去,我心中惊惧,只得托了我爹旧人,求他调我离了宫中,下放到王爷这里来。” 张和才气息不稳,秘辛与苦痛如破袋的金沙,越漏越大,越讲越快,一气说到此处,猛地戛然而止。 微微喘息几回,他舔了下唇,低声道:“我……我说完了。” 张和才闭上了嘴。 “……” “……” 他眼前笼罩黑暗,身后静谧一片。张和才却并不着急。 他在等待,即便他不知自己在等待什么。 岑寂许时,他身后忽响起女声。 “我——” 一个我字过后,又是许久沉默。 李敛仿佛在理顺自己。 “我是……幽州人。” 终于,她慢慢地道。 “我生于幽州与鞑靼交边的大校场,师父说她是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