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达/魈达】我是如此深爱着你(双性生子绿帽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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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妃有孕。 约莫一年前,至冬与璃月联姻,送来一位执行官。据说是岩王爷亲自相中的人,十里红妆将人娶回了璃月。此后,便经常传来帝妃的勇武传闻,说是与帝君的阵前大将护法夜叉打得有来有回,能单枪匹马闯入绝云间带两只幼岩龙蜥当宠物养…… 也是因为帝妃身体强壮,至少在武力上足以与帝君相配,璃月百姓对此喜闻乐见,民间已经开了赌盘,猜测帝君的第一个孩子是男是女。整个璃月一派喜气洋洋。 除了岩王帝君。他从达达利亚孕相显现的第一时间就知道——这孩子不是自己的。 原因无他。达达利亚肚子里的这颗蛋,与钟离并没有血脉上的联系,连他的元素力也适应不了。再者说,怀孕三个多月了,达达利亚的肚子还是这样平坦。若是龙蛋,早将他的小腹撑起鼓鼓的弧度了。 这是颗鸟蛋。 堂堂璃月帝妃,怎么会揣了一颗鸟蛋呢? 而岩王帝君麾下三眼五显仙人之一,护法夜叉魈,真身正是金鹏。 一 摩拉克斯对这个便宜老婆并不上心。这场婚姻无非是至冬对璃月的示好,将女皇心腹送与摩拉克斯当做人质。他私下认为至冬女皇口味独特,她亲自选拔的愚人众执行官无论是精神上还是rou体几乎都有些问题,而摩拉克斯只不过选了其中年纪最小、仍有矫正希望的达达利亚。 达达利亚才不过二十几岁,活泼爱笑,养在身边也能给岩王帝君平淡无味的生活添些活气。但摩拉克斯毕竟事务繁忙,他看达达利亚喜好战斗,就派手下武艺最高的魈去应付,消磨帝妃过多的精力。 魈对摩拉克斯最是忠心,领了他的命令就几乎寸步不离达达利亚身边。仙人虽然年纪大,但表面仍是少年模样,常常带着严肃的表情,说话也不讲情面,奈何达达利亚弟弟滤镜太强,也忍不住把魈当做弟弟疼爱。 摩拉克斯不在时,达达利亚就拉着魈去绝云间探险切磋——此处是仙人居所,凡人少迹,也不怕他们打起来伤了旁人。 一次,他们误入了什么仙家秘境,再出来时,两人皆是面颊绯红,满身黏腻。魈自觉无颜面对帝君,便远离了达达利亚,独身前往璃月各处降魔除妖。达达利亚倒不怎么在意这些,他回了卧房,洗干净身上与体内的污浊,看着夜色渐深,便躺下睡了。至今他与这位岩王帝君虽有夫妻之名,仍是分房睡。 摩拉克斯虽然奇怪魈的不告而别,但也没往别处想,只当是他与达达利亚合不来,被气走了。于是帝君决定亲自管教顽劣的帝妃,命达达利亚自此后要一直跟着他,无论是微服私访还是处理政务,达达利亚都要陪在身边。 陪了月余,摩拉克斯的想法发生了变化,他发现达达利亚还挺好的。年纪虽然小,但也善解人意,又很爱家人,常常在他面前提起远在至冬的父母、兄姐与弟妹。摩拉克斯批改文书时,他就在旁坐着,做一些自制的小玩具,打算送给弟妹。 摩拉克斯看他灯光下认真的脸,手上的动作细致而温柔,做出的玩具也精巧别致,免不了多留意这位帝妃几分。时间长了,也觉得能有个知冷知热的老婆也不错。 二 摩拉克斯其实很传统。一开始他只将达达利亚当做至冬的客人,现在两人有了感情基础,这才想与达达利亚有夫妻之实。 然而在他将想法付诸于实践之前,达达利亚就因身体不适,在早晨连吐了好几回。他看帝妃面色苍白,联想最近达达利亚食欲不振,晚上陪他时也昏昏欲睡,以为是受寒了。便捏着达达利亚的手开始把脉。 是喜脉。 摩拉克斯震惊不已,他与达达利亚现在虽然是同床睡觉,但尚未同房。他疑心自己医术不佳,便叫了白术医生来诊脉。 白术仔细地替帝妃把了脉,随即拱手道:“恭喜帝君,帝妃已有孕三月余了。” 摩拉克斯面色泛青,只觉一顶极沉极重的绿色冠冕压到自己头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宛若民间常说的“蒜头王八”。他随口应付了几句白术,便僵坐在达达利亚身边,不再动弹了。 他长久地盯着达达利亚昏睡的脸,是很小、稚气未脱的面庞。摩拉克斯不久前还以为帝妃不谙世事,要将夫妻房事慢慢地教于他,谁料、谁料…… 达达利亚在午时醒来,他这觉睡得不安稳,仿佛有什么怪物在旁虎视眈眈。他揉揉还有些睁不开的双眼,却看见摩拉克斯坐在他身边,直勾勾地看他,眼底隐隐有些血丝。 “你怀孕了。”摩拉克斯极冷淡地说。 三 御医诊断帝妃胎相不稳,于是建议帝妃少走动、安心养胎。 这是对外的说法,实际则是:达达利亚被摩拉克斯软禁了。 摩拉克斯没有问那个人是谁。他神力强大,一眼便看出达达利亚怀的是一颗鸟蛋。先前他尊重达达利亚,不想侵犯他的隐私,愿意与他做寻常的璃月夫妻。现在他自觉被欺骗,便使出岩神的权能,要惩戒达达利亚。 鸟蛋。摩拉克斯闭眼思索,魈雅号“金翅鹏王”,真身正是金鹏。想着想着,他不禁苦笑,想他堂堂璃月之主,尘世七执政的岩神,如今竟成了被妻子和属下联合欺骗的苦主! 他将魈召回,当面对质。魈在民间听闻帝妃有孕的消息,心中不禁“咯噔”,未等摩拉克斯的敕令下达,他已经回来请罪。只说是自己鬼迷心窍,请饶帝妃一命。摩拉克斯问他孩子如何处理,魈只沉默,最后憋出一句“听凭帝君处置”。摩拉克斯冷笑一声,挥袖而去。 摩拉克斯回去查了二人三月前的踪迹,说是帝妃与魈误闯秘境,那处秘境废弃已久,中间生出许多迷惑人心、兼具催情效用的植物。料想是那两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中了毒,才私通的。 硬要说的话,也是造化弄人。摩拉克斯心中过不去这道坎,决意不见达达利亚,但每当夜深人静,他又悄悄来到达达利亚的卧房,看他因怀孕而日渐憔悴瘦削的脸,心中觉得这人又可怜又可恨。要在达达利亚床边徘徊许久才离去。回到自己的卧房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地想这孩子应当怎么处置。 若是认下这孩子,以后当做帝君长子来养,他心中是断然否决的。摩拉克斯思想封建,乃是极为老派的璃月人,忍受妻子的第一次给了别人、还怀了别人的孩子已经是他忍耐的底线。若让他忍辱负重,以后做一只养大别人孩子的王八,倒不如让他陨落算了。 而达达利亚也是绝对离不开那孩子的。摩拉克斯看他卧房里堆满了给小孩子做的衣服,指头上也多了许多针扎的伤痕。连睡觉时,手也是护在小腹上。他在旁看着,心中酸涩不已,像是被掏走了块rou,空洞洞的,透过寒风。 摩拉克斯希望这是他与达达利亚的孩子。达达利亚应该每日陪在他身边,像往常一样,只不过做的不是给弟妹的小玩具,而是他们第一个孩子的小衣服,累了就靠着摩拉克斯小憩,被针扎到手了摩拉克斯就替他吹一吹。而不是现在这样,与摩拉克斯形同陌路,夜深了就孤零零地躺在这里。 摩拉克斯又爬起来,走去达达利亚的床边,久久地凝视妻子。他心中有了一个绝妙的想法。 四 达达利亚生产那天,并没有许多人来接生。 产婆心里看了直嘀咕,按理来说,帝君长子降世,场面应当宏大,而不是现在这样,里面两位侍女在侍候,外面也只有帝君,旁边是帝君心腹魈将军。两人皆是面色严峻,尤其是魈将军,嘴唇都发白了。 达达利亚在里面,情况不容乐观。他不是普通产妇,根本不愿叫痛,痛了也只是憋着,产婆教他如何使劲,他照葫芦画瓢地用力,但蛋囊里的那颗蛋一直不出来,折磨得他没了气力,近乎虚脱。 摩拉克斯怕达达利亚出什么事,挥退了侍女与产婆,与魈进了产房。便看见达达利亚面色惨白,一身虚汗,连头发都被浸得半湿,双眼紧闭,双腿大开。生产的xue口已经开了几指,但迟迟不见那颗早该产下的蛋。 魈请示帝君,摩拉克斯点头同意,随后魈走到窗前,一手抚上达达利亚的小腹,向里输送自己的仙力。肚中迟迟不愿下落的蛋感受到生身父亲的力量,这才乖顺地从腔内滑落。达达利亚感受到下坠,似乎要睁眼看来人,摩拉克斯便走上前,遮住他的双眼。 达达利亚察觉到什么,皱眉不说话,只是肠rou用力推挤异物。一颗带着余温的蛋落到他双腿之间,上面还粘着母体润滑的黏液。魈情不自禁地将它捧起,也不嫌弃黏糊的手感,极尽珍重地看了又看,用衣角擦干净,才放到达达利亚的枕边。 摩拉克斯抱起了手,看达达利亚幸福地亲吻那颗蛋。 五 达达利亚喜滋滋地摸着自己的宝贝蛋,蛋壳坚硬,还带着好看的花纹,抱起来时透着股暖意。他把蛋放到小腹上,又用被子盖了几层,怕蛋受凉。 他没想到魈会这么中用,只一次意乱情迷而已,居然就让自己怀孕了。但他并不嫌弃。摩拉克斯还是魈对他来说都是无所谓的,他从未把自己当做璃月的什么帝妃,他是至冬人,忠心于女皇。困于此地不过是虚与委蛇,但是却迎来了一个小小的惊喜。 达达利亚喜欢孩子,最喜欢小孩子。从他对弟妹无止境的溺爱就可以看出,他极其珍重家人。现在他得了自己的孩子,简直片刻不离自己的宝贝蛋,不想错过自己孩子出壳的一瞬间。 一日清晨,他感觉肚子上湿湿的,连忙睁开双眼。看见一只小小的金毛鸟儿正趴在肚子上,浑身湿漉漉的,细细的颈子支撑不住脑袋的重量,歪倒在软软的肚皮,眼睛还睁不开,只“啾啾”地叫着。 达达利亚欣喜不已,又不敢轻举妄动,等鸟儿自己眨开被蛋液黏住的眼睛,蓝汪汪的小眼珠像豆子似的,很无辜地看他。达达利亚这才小心扒开旁边碎裂的蛋壳,把鸟儿捧起来又亲又蹭,嘴里不断说些贴心话,叫鸟儿“宝宝”。金毛小鸟也跟着他不住“啾啾”地叫,一边用软软的小喙碰他的脸,像在亲他。 鸟儿是孵出来了,可达达利亚却犯了愁。早前他做的衣服都是给小婴儿穿的,可是小金鹏该穿什么呢?他去找了些自己的旧衣服,收拾成一个暖烘烘的小窝,叫小金鹏躺在里面。小鸟不愿意,多数时候窝在他热乎乎的肚皮上。 平时他便一手揣着小鸟,一手轻轻给它顺毛。小金鹏舒服了就“叽、叽”地啄他的手,用小爪子踩他手心的软rou。不过睡觉时,达达利亚还是强硬地要求小金鹏睡在枕头旁边的小窝里,怕自己睡姿太差压到。 大概过了一周多,达达利亚被胸前沉重的负担压醒了。他睁眼一看,一个胖乎乎的奶娃娃甜甜地睡在他胸前,口水流了小半张脸,粉嘟嘟的嘴巴一咂一咂,想去嘬他的rutou。达达利亚心中感觉甜得快冒泡了,他靠着枕头,不住地看刚化人形的小金鹏,感觉怎么也看不够。他用手轻轻拨弄小金鹏脑袋上幼细的胎毛,又将被子掖了掖。 摩拉克斯惯例夜晚去看达达利亚,却没想到达达利亚还没睡。他正轻轻抱着一个奶娃娃摇晃,嘴里哼着至冬的歌谣。但是哄了很久,小金鹏还是不睡,达达利亚就坐在床上,抱着宝宝说些甜蜜的闲话。 “唔……是不是臭宝宝呀?怎么还不睡,明天没有精神怎么办?”达达利亚叹了一口气,“哥哥再不睡的话,明天可就没有精力照顾你了哦?你那个便宜爹也不管用……” 小金鹏也听不懂他在抱怨什么,看到mama显出消极的情绪,就挥舞小手,贴上mama的脸,左摸一摸,右摸一摸。 达达利亚亲了一口脸旁的小胖手,逗得小金鹏咯咯直乐。 “不过也没有关系,我迟早会带你回至冬……不知女皇陛下……唉,算了,宝宝喜欢什么名字呢?不要璃月名字,我们起一个至冬名字好不好?” 达达利亚捏着rourou的小手,想了想,又“啵唧”一口亲在小金鹏的脸蛋上,小孩子的口水收不住,蹭了一点在他脸上。达达利亚也不在意,和宝宝亲热地蹭脸。 “我的宝宝好乖喔!不愧是我最喜欢、最爱的宝宝。我要给你起一个最好的名字!” 过了一会儿,他仿佛想到什么,挨着小金鹏的脸蛋说:“维塔利怎么样?维塔利,维塔利?宝宝的名字是维塔利哦!” 小金鹏只是傻乎乎地笑,也“啵唧”回亲了他一大口。 达达利亚不顾脸上蹭了许多口水,兀自露出开心的神色,举着小维塔利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不久,母子俩亲亲密密地抱着睡觉去了。 摩拉克斯这才从阴影中走出,夜深露重,将他的脸也染上一层凝重之色。 六 达达利亚如梦初醒,他摸摸自己,感觉缺了些什么。他看看四周,发现一位衣着贵气,长相也颇为俊美的男子正微笑着看向自己。 这是……怎么回事? 他揉揉自己仍在疼痛的脑袋,那男子主动走向自己,关切地问:“头还痛吗?” 达达利亚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心中有种奇妙的感觉,仿佛他不能向眼前这人撒谎,或是隐瞒任何东西。 他心中戒备,含糊回应道:“还有点疼。”于是远离了这男子,想要下床。男子却制止了他。将达达利亚按在床上,很熟练地说:“我是钟离,你是达达利亚。你是至冬弃婴,被我家捡到,收养来做我的童养媳。不久前刚刚成婚,我们外出旅行时,你不小心摔到了头。医生说可能会对记忆造成影响,你现在还记得多少?” 达达利亚的大脑还在尽力吸收这些信息,他露出苦闷的表情,仿佛对自己成了别人老婆一事感到不快,道:“呃,完全不记得了。” 钟离却似乎并不太在意,脱了外衣上床,揽着他一起躺下,安慰道:“没事,总会慢慢恢复的。我们先休息。” 达达利亚刚想拒绝,他不信任眼前这男子,更不信什么“童养媳”的鬼话。但一股困意忽然袭来,他还没说什么,就昏倒在钟离的臂弯里。 “先睡吧……我的小妻子。” 七 达达利亚虽说十分怀疑钟离,但心中总对这男人怀有亲切的感情,当下也只能跟着他,做他的“妻子”。 不过最近达达利亚发现了自己似乎有什么怪癖:他看不得小孩子。尤其是仍在襁褓中的,白白胖胖软软嫩嫩的奶娃娃,他看了就忍不住跟着抱孩子的人走,面上还不断流泪,最后总是被钟离牵回去。 钟离表面上不说什么,还是平日温和稳重的模样,但是达达利亚能感受到他的不悦。尤其是达达利亚擦着眼泪,不愿意从奶娃娃身边离开,拒绝跟着钟离走的时候。钟离温言相劝的耐心越来越少,最后甚至动用蛮力将他拉走。 一次钟离实在受不了,在达达利亚后颈处捏了一把,达达利亚顿时昏迷过去,他才能顺利地将人带回住处。 达达利亚醒来时眼圈还红肿,他擦擦眼角的残泪,看见钟离脸色阴沉,坐在旁边不发一言,许久才问他一句:“你就那么喜欢孩子?” 达达利亚并不想理他,失去记忆的是自己又不是钟离,钟离不说,他又知道些什么呢? 钟离见他沉默不语,就从贵妃榻上站起,走到他面前。钟离的身材并不是十分强壮的类型,却给达达利亚一种极其恐怖的压迫感,他抬眼望去,发现钟离的瞳孔变成了类似蛇的竖瞳,令他心中一震。 “既然如此,那就请你尽到作为妻子的职责吧。” 七 璃月正值盛世。 传言帝妃因第一胎流产而郁郁寡欢,帝君于是将事务交于七星,带着帝妃云游四方,舒缓心情。 如今帝君帝妃归来,还带着两位健康的皇子,本该是普天同庆的事情。我的父亲却并不开心。 我的名字是“无名”,因为父亲说早逝的母亲并没有给我起名,他也不擅此道,便随便叫着了。毕竟名字只不过是代号。 我的父亲身份尊贵,并非凡人。他是璃月之主岩王帝君麾下第一号大将,护法夜叉,魈。我们爷俩俱是金鹏化为人形,长相很是年轻,一同出行时还会被人误认为兄弟。 我也问过父亲,我的母亲当年究竟是……他不说话,很沧桑地看着我,似乎想在我的脸上找出一点点与母亲相似的痕迹。我便睁大了眼睛让他看,因为除了这一双蓝色的眼珠,我与父亲几乎长得一模一样。偶尔看见父亲闭眼,我甚至以为在照镜子。 他说,你的母亲命很苦,生下你,不久便走了。我又问:那你们感情好吗?他又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很好。 他一副少年的外表,又展露出中年男子特有的怀念初恋般的情伤,令我有些不适。往往我问到这里就住嘴不问了。虽然我心中还有一个问题:既然母亲这么爱你,那她为什么不给我起名字呢? 我还是有一点在意的……没有名字,仿佛代表着母亲并不重视我,她不爱我。或者是母亲没有给我祝福。无论怎样,都让我心里堵堵的。 话扯远了。总之,帝君携帝妃帝子回朝,我的父亲却不开心。但作为帝君近臣,他还是要带着我出席去见一见帝君的。 于是我见到了帝妃。那个同样拥有蓝色眼睛的男人。 彼时他正站在帝君身边,是典型的外国人长相,和雍容华贵的璃月服饰显得不搭。但他是个好看的男人,橘发蓝眼,看着很年轻,怀中抱着两只小岩龙。虽说身份高贵,家庭美满,但他的眉眼中似乎总有一股忧愁之色,眼神也飘忽不定,似乎在人群中寻找什么。 父亲领着我向前几步,我们才从人群中脱颖而出——说来惭愧,因为真身的缘故,我与父亲的个子都不太高,在人群里很容易就被埋没了。 那位帝妃一看见我,就怔住了,然后他扔下两只岩龙,急切地向我跑来。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我没有反应过来,父亲站在原地不动,只有帝君迅速出手,抓住了他妻子的手臂,唤了句帝妃的小名,叫他冷静。 帝妃并不听从他丈夫的,很执着地向我这里奔跑,嘴里喊着什么……“维塔利”? “维塔利怎么样?维塔利,维塔利?宝宝的名字是维塔利哦!” 我身体中的一部分仿佛觉醒了,自己跑到了帝妃身前,扑进了那个带着香气、又暖又软的怀抱,帝妃不住地用手摸我的头发和脸,他流了好多泪,一边哽咽一边说道:“都长这么大了……维塔利?让我仔细看看你……唔,怎么和魈一模一样……我的维塔利……我好想你啊。” 我一个劲儿地往他怀里蹭,直到父亲把我拉走,他的脸很黑,还带着点忧伤。帝君把帝妃拉走了,他的脸比父亲还要黑,一边抱着两只小岩龙,一边抓住帝妃的手臂,力气很重,滑滑的绸缎都被压出了很多褶皱。 帝妃不愿跟他走,却也甩不掉身边的男人,只能悲伤地看着我,像是想把我的每一寸细节都深深刻在脑中。我心中的愤怒已经压抑不住,不知为何,我看见有人对帝妃如此暴力,就气得要喷火。于是我对着帝君大喊:“你放开他!” 这位岩王帝君并不在意我的无礼,只是警告性地对我父亲一瞥,随即我就失去了意识。 八 后来听说帝妃染了风寒,一月不曾出门。帝君宠爱妻子,便日日在病榻旁照料。 我自那日之后便被父亲禁足在家中,左右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就日日招猫逗狗,阅读些古籍。我不愿去想那日帝妃为何会有如此异常的表现,也不敢深入探究我对那素未谋面的帝妃为何会如此袒护——我也许已经触及了真相,但理智仍在试图维护现实脆弱的平衡。 帝妃就是帝妃,他已嫁来璃月十六年,获得长久寿命与无上富贵。嫁来璃月前他是至冬最高贵的执行官之一,掌管璃月数千年的岩王帝君盛宠于他,现在又有两只嗷嗷待哺的小岩龙抱着他叫mama。我、我……我只不过是个与父亲不亲厚的山间鸟儿,又如何会让那人递来饱含爱意与悲伤、仿佛下一秒就会流下破碎泪珠的眼神呢? 我不想看镜子中倒映出的深蓝眼眸,与那人太像了,勾起我心中最深处的悸动。我在渴求着什么,那是我作为一个生命降世以来理应得到的礼物,但又是我绝对得不到的东西。 九 一日清晨,我正躺在床上发呆,忽然听到窗户被人轻轻敲了两下,随后传来一个紧张的声音。 “维塔利、维塔利?” 是帝妃?! 我呆愣了一秒,然后凑到窗前,小心翼翼地打开窗户,看见一个年轻男子正蹲在我家墙角的阴影中,脸上满是局促的笑,他轻轻地问:“维塔利?还记得我吗,我是达达利亚,是哥哥呀。”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就撑开窗子,他一个跟头就翻了进来,身形很是敏捷,与他身上那繁琐累赘的璃月服饰毫不相符。达达利亚进来之后,左看看,右望望,很自来熟地搬了一个小凳子坐下,之后就一直静静地看着我。 我被这样殷切的目光盯着,心中居然没有什么不适感。又看他华丽的衣服下摆已经染了许多灰尘与污泥,就找出一件大号的衣服——那是我父亲的私藏,我也不知道他身材矮小却又藏了好几件明显穿不下的衣服用意何在,但是现在我隐约明白了。那不是璃月的样式,风格简约又带着军装的剪裁,是至冬特有的味道。 达达利亚只看了一眼衣服,有点惊讶,但很快又紧紧地盯着我。我让他换上,他也怔怔地说好。动作利索地穿上了,还挺合身。我趁他换裤子背对我的功夫,偷偷把他原来的衣服塞进柜子里。 达达利亚没发现这个,他换衣服后动作轻便很多,又坐过来贴着我。似乎是想和我亲近,但又有些畏手畏脚。我看他这副模样,心里酸酸的,有点难受,就问他:“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他答道:“钟离今天有要事,很早就走了。我趁他不在,就偷溜出来看看你。”我又问:“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他说:“是魈告诉我的,他正巧在玉京台做事,我问他你在哪里,他就说了。” 说罢,他就眼睛亮晶晶地看我,似乎在期望我跟他多说两句。我又叹了一口气,接着问:“那……帝子们谁来照顾?” 达达利亚说:“他们一天都在睡觉,醒了就吵着要人抱,还要喝奶。没关系,钟离会照顾他们的。”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脸上显出惴惴不安的神情。似乎是在担心孩子们饿了冷了,是否会因为找不到mama而哭泣。 我看着他担心别的孩子,心情忽然变得很低落,也哑了声,没再说话了。达达利亚很快察觉到我的失落,他忽然抱住了我,轻轻抚摸我的头发,手法很娴熟。这似乎触动了我脑海深处的记忆,带来奇异的安宁,于是我安静地任他顺毛,也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达达利亚嘴里轻声嘀咕着什么,我仔细听,才勉强听清一些只言碎语。 “……维塔利……我的维塔利……” 我眼睛一酸,心里各种情绪酸甜苦辣都在翻涌。我想说我没有名字,也没有mama,你去找你的维塔利吧,不要再来找我了。但是我说不出口,我讨厌这样不负责任的父母,我想要哭泣想要大声怒斥,我想说你为什么不早点来,凭什么要我原谅你。连街边的小猫咪也会有它的mama给它每天舔毛,我的mama却在哪里?他走丢了吗?他为什么不在我的身边? 达达利亚声音越来越急促,最后变成一阵呜咽的哭泣,他脸上流着热烫的眼泪,用力地抱着我。然后他忽然松手,很使劲地擦自己的眼睛,想把眼泪擦干,但那怎么行得通呢?只要他看着我,他的泪水便源源不断地流淌,但他又想看清我的模样,于是便成了死局。他的眼睛越擦越肿,最后干脆不擦了,用沾满眼泪的手仔细描绘我的五官,摸了几遍,又来贴着我的脸,什么也不做,只是感受我的呼吸。 我脸上被弄得湿漉漉的,也分不清到底是谁的泪水,被风吹干了有点难受,但我并不嫌弃——谁会嫌弃自己母亲呢? “我的脸不是和他长得一样吗?”我听见我在问他。 达达利亚摇摇头,很慌张地说:“怎么会一样呢?我的维塔利……维塔利就是维塔利,每一点都和别人不一样,是我独一无二的宝贝。” 我听了,心里很满足,就轻轻用嘴唇碰了他的脸一下。达达利亚仿佛受到什么极大恩赐一般,开心地捂住刚刚被我亲的地方,说:“我一辈子都不洗脸了。” 我忍不住笑,说得好像我以后不会再亲他了一样。但看他甜蜜微笑的样子,我又感到心口在发胀,感受到某种特权——这是母亲的孩子所特有的权力,当他想亲吻自己的母亲时,他便亲。 当他想母亲亲吻他时,母亲便亲吻他。这是人伦是天理,是骨rou亲情,你无法阻拦一个母亲对她孩子义无反顾的爱,也无法阻拦孩子对母亲天生的亲近与爱戴。 我点点自己的半边脸颊,达达利亚会意,用他冰凉干燥的唇在上边烙下一个吻,仿佛阔别多年的一场甘霖浇在我干涸皲裂的心脏。 十 我们在家洗了脸,我替达达利亚用湿毛巾擦脸时他还笑了出来,跟我说我小时候他也是这么给我擦脸的。还说我总是收不住口水,弄到他脸上湿哒哒一片,两个人都脏脏的。 我笑着不说话,不问他那时我的父亲在哪里、帝君又在干什么。他的笑脸让我也忍不住要回想那一段单纯的时光,一个小屋子里只有我和他两个人,他给我做了小窝,但是我不喜欢,经常躺在他温热的肚皮上入睡。孩子总是眷恋母亲的温暖,哪怕只有短短一刹那。 他絮絮叨叨地说:“你呀,总喜欢蹬被子,还是小鸟的时候看不出来,变成小婴儿了,就总是趁我不注意把被子一蹬——哇,整一个白白胖胖的小rou团,弄得小脚丫总是受凉,我还要把你放在肚子上替你暖脚——现在怎么样?手脚还发凉吗?” 我说:“现在脚很热了。”他又看看我穿着鞋的脚,不大相信的样子。 只有达达利亚会这么注意我的脚了,我有点无奈,又有些感受到古书中常说的“恃宠而骄”。一个人连你臭臭的脚丫都不嫌弃,时刻关注它是否受凉,甚至想让它贴到自己的肚皮上,只想替你暖一暖身体。 达达利亚靠过来问:“怎么噘嘴了?是维塔利不开心了吗?” 我当然不会说自己想哭时就会噘嘴,只说肚子饿了,想吃饭。达达利亚就应承下来,要带我出去吃好吃的。 他掰着手指说:“现在买海鲜来做汤的话,时间太久了,会把你饿坏的。我们还是先出去吃一顿吧。”我自然说好。 我们出了门,先去琉璃亭,垫了垫肚子。别人只把我们当做凡人兄弟,达达利亚也不说破,介绍我时只道:“是我最重要的家人。”我又感到很满足,与他一同走遍大街小巷。 下午时,我们去码头买了新鲜的螃蟹还有章鱼,之后便回了家。他在厨房里忙活一阵,也不出声。我担心他对这里不熟,可能会伤到自己,就偷偷进门去看。进门就看见达达利亚蹲在地上,捂住脸在无声地哭,灶台上的汤咕嘟咕嘟地冒气。我关上门,小心地出去了。 回到餐桌旁,我呆坐片刻,达达利亚就端着海鲜汤回来了。他表面上没有异样,笑眯眯地看着我吃,只是眼睛还有点红。我慢吞吞地喝汤,嘴里却只品出了眼泪的苦涩味道。 我擦擦嘴,告诉他很好喝。达达利亚露出羞涩又惊喜的表情,我感到很幸福。他拉着我的手想说些什么,却忽然失去意识,向后躺倒在一个人的怀中。 岩王帝君正安静地站在他身后,抱起帝妃瘫软的身体,他甚至没看我一眼,只默默地要离开。 “……帝君!” 我壮起胆子喊他一声,帝君没有回头,但是停下了脚步。他没有说话,属于神明的威压就已经让我喘不过气来。 我很吃力地说:“我知道契约之神的权能坚固且持久,但是,如果、如果有那么一天,您愿意放过他。那么,可否将他留给我?” 「放过他吧。我不会违背他的意愿、消磨他的意志、抹去他的记忆。我只会永久地爱他、尊重他、保护他。」 帝君背对着我,我在他身上看到数千年岁月的暗影。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只是平稳地说道:“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因此,契约不成立。” 接着,他带着我的母亲消失在夜色中,留下一句感慨在我耳边游荡,尖刀一般撕裂我的精神与rou体。 “你与你的父亲确实一模一样。” 我忽然明白了什么,心脏传来极度压抑的闷痛。此刻,我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伏地大哭起来。 十一 “我的维塔利……我最珍爱的宝贝。” 我是如此深爱着你。 ——隐藏结局—— “维塔利,和我一起走吧。” “岩神已死,七星与仙人群龙无首,是时候向女皇奉上岩神之心了。” 达达利亚衣着破烂、满身是血地敲开我的大门。我怔怔看着他,最终欣然搭上他伸来的手掌,上面还黏着早已干涸的神之血,却让我感到无比安心。 十二 如果说我对璃月曾有过一丝真心,那边只能是你了,维塔利。 和我走吧,一同去征服这肮脏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