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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马戏团里的、驯兽师,负责把动物调教成你们、人类喜欢的模样。”魔龙眯起眼睛,周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别想耍花招,我什么都知道。” “放心,我不会做任何违逆交易的事情。”忉利天转过身,金色眼睛里映着对方如山的身影。“说话算话。” “哼。” “……那么,您是同意了吗?” “……” “不说话就是同意了?” 魔龙摆了摆巨大的头颅,鼻子里喷出一团带火的气体。忉利天见状,无奈地笑了笑。 “那么现在,请允许我向你讲述那件神器的故事。” “……传闻宇宙开辟之初,世界混沌而无光。在数千乃至上万年的静默中,天地灵气在机缘下碰撞糅合,孕育出一位全知全能的神明。他的到来,使日月有了光泽,山川逐渐成形。 神明茕茕孑立,他环顾四周,再没有一个像他这样的活物。于是他决定游走四方,寻觅能够填补虚无的另一个灵魂。也许是因为命运的指引,在旅行了不知多久后,神明遇见了一只通体漆黑的高大魔龙。他们很快相识,并结为挚友。二人饮酒嬉戏,行走四方,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一次嬉戏中,神明手指轻点,从自己的灵魂中分出了许多与自己形貌相似的生命。这些被神明创造出来的生灵,就是初代的人类。 神明将人类视为自己的孩子,教他们耕作、繁衍,一代又一代地延续。渐渐的,人类种族兴盛起来,他们的足迹遍布大地。 但有了形体和价值观,随之而来便是纠纷争执,乃至发动战争。神明不忍见子民受难,于是划开手臂,用血和泪将他们的精神连为一体,而无穷无尽的恶念自然也被吸入神的身体中。 人类认为,灾厄的源头是那只陪伴天神度过漫长岁月的龙,遂恳请神明将其斩杀。起初,神明并不同意,但之后的种种迹象,让他对交心的挚友产生了怀疑。 于是,在如血的夕阳下,当龙背对着神观察海潮变化时,一柄贯注神力的金刚杵刺进了他的胸膛。龙猛然回头,却见最珍视的挚友以金杵另一端,毫不犹豫地刺入纯白的心脏。两人因此紧紧相拥,从高高的云端坠落,金色神血与暗紫龙血交错喷洒,在天幕下交织出绮丽的色彩。 神明放不下世人,却也无法饶恕犯下罪孽的自己。相拥的身体化作点点亮屑,而那柄为故事画上句号的金刚杵,则深深扎入石头中,后为人类发现并保存。” 故事讲完了,忉利天回过头来,看见魔龙懒洋洋地趴在草坪上,眼睛微眯,像是睡着了。驯兽师失笑——也不知刚刚的故事,这家伙听进去多少。 “如果你、所言为实,这神明可真够傻的。”魔龙见他看过来,大剌剌地打了个哈欠。“而且说了半天,那神连个、名字都没有?” 忉利天微怔,答道:“史书上确实没有记载。” “传说中,只有龙与神明才能使用那件武器。普通人类遑说入手,就是近距离注视它,都会被神光刺伤眼睛。” “……” 青年言毕望了望天色,橘红的云正将夕阳拥入怀抱。 “时候不早了,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马戏团有专供大型兽类休息的地方。” 魔龙站起来,巨大身躯投下的阴翳,将青年笼罩在内。忉利天不动声色后退一步,来自本能的恐惧让他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得寸进尺了。 “我回龙、巢了。”弗栗多淡淡扫了他一眼,“明天午时,在……这里、等你。” 模糊的字音让忉利天意识到,原来对方说人言并不熟练。看着魔龙远去的背影,金发青年竟生出丝缕朦胧的熟悉感。 兴许那些惜字如金的回答,是他搜肠刮肚寻到的珍贵字句吧。 而自己竟然真的要与全大陆最凶恶的兽族,开始一段为期半年的交易了。 …… “所以你放任那个残暴的、我们千辛万苦捉到的怪物,回了老家?” 昏黄的灯光下,善法天目眦欲裂,手中的杯盏抖抖索索,茶水洒了满桌。“你怎么知道他不会骗你?” 忉利天睨了他一眼,冷冷道:“骗我?呵呵,那也总比某些人偷换考题,背后使坏强得多。” 青年头也不回地离开房间。善法天瞪着訇然关上的门,涨红了脸,半天说不出话。 来到屋外,一阵湿濡的风吹来,绵密的雨丝落在石砖上,叮叮铮铮宛若仙子吟唱。忉利天抬起头,远处的雕像正在水幕中反射着莹莹光亮。 天域马戏团位于市中心,偌大的城市广场中央矗立着一尊铜质塑像,刻画的是在千年前人族与兽族的恶战中,神明斩杀恶龙的英姿。从他有记忆起,那尊淡青色的塑像便立在那处,像一块沉重的墓碑。神明的脸面向街道,一双镀金眼瞳,走过数载岁月却依然深情。他高举着神器金刚杵,寒光凛冽的尖端直刺苍穹。 这尊雕像完成于百年前,那时的设计师自然没见过神魔大战的场景,只凭传说和想象完成了这件作品。 作为家族中最小的孩子,幼时的忉利天只在每月天神祭典时才被允许走出家门,随哥哥和母亲来到这里,为家族祈福。他从小便知道,自己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家伙。人类总会把有别于大流的同胞归为异类,仅仅是因为能与动物交谈,就成了大家疏远他的理由。饶是两个亲生哥哥,见到他时也从没有笑脸。 忉利天仍记得童年时第一次参加祭典,那时正值冬日,细雨蒙蒙,年幼的他攥着母亲的衣角穿梭在人群间,来到一块接近神像的位置。当大家口诵祷词俯身顿首时,忉利天迎着光抬起头。烟雨朦胧间,他盯着神像的面庞,有些许的倒错感。 ——仿佛……他亲眼目睹过那场战事,而也深知其中的主人公从未做出过这种动作。 但怎么可能呢,那位神明已经故去数千年了。 但他还是扯了扯兄长的衣服,怯怯道:“哥哥……这尊雕像,是不是错了……” 此言一出,周围人皆投来惊异的目光。哥哥先是一愣,继而露出忉利天从未见过的可怕神情。结果可想而知,他被愤怒的家人们禁足了三个月——长大后他才知道,那尊雕像出自一位极富盛名的雕刻家之手,那日言辞是对神灵的亵渎,更是对作者的不敬。 在那之后的祭典,他再也没有抬头看过神像。 忉利天回到家,洗了热水澡后钻进被窝。床头灯幽幽亮着,他侧过身,盯着小桌上一张全家福发呆。 母亲去世后,善法天以远房亲戚的名义代理了她经营多年的马戏团。忉利天如何不知那油滑狡诈之徒心中所想,两个哥哥远在国外,工作繁忙一时难以归国,只要控制乃至除掉他这个继承人,马戏团的大笔收入便可进到他的私囊,说不定到时划分遗产还能拾些余惠。 那张相片是三年前拍摄的,忉利天毫不意外站在角落。他的指尖抚过照片中央,那里站着一位温婉端庄的女子,也就是他的母亲。 母亲生前也是驯兽师,亦是天域马戏团的创办人。她对动物有着十足的热爱,当发现小儿子有与动物交流的特殊本领时,母亲并没有流露出嫌恶神情,反而告诉他要珍惜这份能力,鼓励忉利天向驯兽师的方向发展。 而这样一位开明聪慧的女子,便是在晋升考核的事故中去世的。 首席驯兽师的考点有许多,天域马戏团的镇妖塔便是一个。大多数驯兽师穷尽一生都无法获得这般荣耀,可纵使目睹母亲因此殒命,忉利天也没有生出退却之意。 “她是一个勇敢的人,我想要完成她的愿望。” 连日的cao练和应酬令忉利天十分疲惫,他很快进入了梦乡。窗外雨声淅沥,为他织就了一夜好梦。 …… 翌日午时,年轻的驯兽师如约来到那片草坪。魔龙并不在那里,忉利天环顾四周,空荡荡的训练场上只有几只乌鸦在啄食草籽,而不远处的大树下有个人在打盹。 一种异样的感觉在心头萦绕,青年慢慢走近那棵郁郁葱葱的古木,待成片的阴翳将他笼罩时,忉利天终于看清了那人的样貌。 是个男人,看样子像是一位农民。上身赤裸着,肌rou饱满紧实,蜜色肌肤上蜿蜒着红色纹身,一直蔓延到腰腹下方,隐入蔽体的兽皮下。 等、等等……兽皮? 且不论这毛皮成色如何,这样的装扮,是这个时代该有的吗? 忉利天忍不住目光上移。对方的五官被一顶大草帽遮住,只见额上一对突兀的黑色角状物扎破帽子,直挺挺立在半空。 驯兽师盯了半刻,忽然“扑哧”笑出声来。他走上前,一把掀掉了那顶帽子。 “喂,弗栗多,醒醒。” 如瀑如月的银色长发飞扬起来,映入眼帘的黝黑面庞却并不像传说中那般丑陋。面前的男人星目俊眉,鼻梁高挺,端正五官下藏着一种独属于妖族的野性之美。 ——如果按照他们的审美,魔龙的人类形态应该称得上非常帅气了。 男人幽幽睁眼,赤色竖瞳放空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转向他。 “行了别装了,你早就醒了对不对?”忉利天揶揄道,“为什么要装睡?” “是啊,我早就醒了。”弗栗多说着咂了咂嘴,“我嗅见了、食物的味道。” “什……哪里有食物?” “可能是你吧。”男人说着,笑了起来。 忉利天吓了一跳,急忙后退几步作防御状。弗栗多一撑手站了起来,“龙的身体很大行动不便,不战斗时我习惯以这种方式行动。” “啊啊啊啊你、你……裤子!” 忉利天尖叫着转过身去,脸颊连同耳尖一瞬间爆红。兽皮原来并没有绑在腰上,而是虚虚盖着,站起身的同时便滑落在地。忉利天蹲下身捂住脸,眼前却不断闪过刚刚那一幕。 虽说都为男性,但弗栗多那处生得太过诡异——可能是龙族的缘故,某些能力也要强大些。两根尺寸傲人的资本蛰伏胯下,根部密林丛生……真是看一眼就会损失十年功德。 偏偏这兽族还不自知,一脸迷茫地走过来,拍了拍忉利天的肩,试图唤起这因为羞赧蜷缩起来的瘦小人类。 “……” 缓了好半天,忉利天的心情终于平复了些。但当他鼓起勇气抬头时,弗栗多正站在他面前,那两根巨物离他的鼻尖不到十厘米。 “呀啊!” 青年跌坐在地,紧紧闭着眼睛,憋了半天,才咬牙一字一句道:“我命令你,立,刻,变,回,原,形!” “怎么了?”魔龙摸了摸额头,满脸无辜。 忉利天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和善的微笑。“把兽皮围上,或者变回原形,好吗?我不喜欢不穿衣服的家伙。” 此言一出,倒引得弗栗多笑出声来。“这有什么,是我有的东西你没有,还是人类繁文缛节本该如此?”那副欠揍的神情,全然没了昨日龙形态的凶神恶煞。眼见驯兽师就要发作,他终于敛了笑意,背后徐徐展开一双骨翼。不过几秒,高大的男人便化作通体漆黑的魔龙,口中嘶嘶吐着火焰。“昨天忘了问,你到底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 “……我是说,帮我完成……半年后的演出。” 他们来到附近的露天驯兽场,看着悬挂在栅栏上的铁索、橡胶轮胎,以及数根结实的牛皮鞭,魔龙不屑地哼了一声。 “放心。”忉利天拿起铁架上的指示牌,平静道:“我不会对动物使用体罚。” 弗栗多眸色渐冷,似是不相信这番话。“呵,那这些鞭子,是给谁用的?” “其他驯兽师们。”青年说着,眼中掠过一丝伤感。“我向来视动物为友人,其他驯兽师却不这么想。但我也无权干涉他们的教学,只能尽自己所能,对由我训练的动物们好一些。” 不想魔龙听到这番话更不高兴了,赤色眼瞳中酝酿着风暴。“哦?你这般善心,应该有不少动物喜欢你吧?” “或许吧。”忉利天无知无觉地应了一声,按动指示牌的开关。一道蓝色的光倏忽亮起,明晃晃映着他的面庞。“演出不要求你做那些高难度杂技动作,我们从最基础的直线飞行开始吧。”驯兽师指了指地上一根约半公里的白色细线。“我知道这对你的体型来说有难度,但演出场地是室内,只能提供这么大空间。” 确实有难度。因为这点距离,或许自己刚起飞就该降落了。魔龙仍是闷闷不乐,奈何对方太过钝感,兀自拿着道具跑向白线另一端,徒留他在原地黯然神伤。 “哔哔——”哨音唤回了他的意识。忉利天在远处挥动指示牌,弗栗多按对方先前交代的要求走上起点。第二声哨音响后,魔龙稍一振翅,向前方飞去。 若放在过去,区区人类胆敢这般苛难他,怕是早变成龙炎下一坯灰烬了。但如今……他知道自己无法拒绝那双金色眼睛,从决定救这个人类开始,就已经败了。 “停停停,快停下!” 只一晃神的功夫,他已飞过终点。弗栗多急忙压低身体降速,却还是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一侧身撞上了前方铁桶堆砌的矮墙。只听一声巨响,罐墙轰然倒塌,有几只甚至被撞变了形,直直飞出去,幸亏忉利天躲闪及时,没有被误伤。 弗栗多本以为会挨一顿训斥。他自知理亏,从杂物堆中抽身后便挥动前肢,打算把罐子推回去。不想那金发的青年从远处赶来,脸上满是担忧。 “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魔龙微微一怔,便看见眼前人类懊恼地低下头,自言自语道:“都怪我,应该先让你适应一下的……应该从千米开始练习的。” “我没事。”魔龙打断他的话。“该道歉的是我。就按原计划来吧,我可以做到的。” 整整一个下午,他们在不断起飞降落、调整姿势中度过。魔龙还好些,忉利天来回奔跑了上百次,到最后已经累得连路都走不动了。 “要不要我送你回去?”魔龙睨了一眼坐在台阶上吐魂的青年,决定主动抛出橄榄枝。 “那多谢了。”忉利天一口答应,摇摇晃晃站起来,在魔龙帮助下攀上了他的后背。 “今天,表现很不错。”他一边夸赞着,一边吻了吻对方的额头。 魔龙触电般滞了一下,竖瞳微缩,连飞行速度都慢了不少。 气氛突然微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