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再逢故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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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仆役也跟着慌慌忙忙跑上来,在瞧见门口的血迹时,仆役愣了一下,身子有些颤抖,在看见桌上倒伏的颜父时,忍不住哀道:“老爷!” 仆役的这一声叫喊,彻底将颜良从文丑消失的呆愣中拉回,他看着腿边泪流不止的孩童又看了看一旁哭得昏厥的李氏,僵硬的动了动手,半响才找回声线,对着仆役吩咐道:“你先带娘回厢房歇着。” “你也跟着他一块去歇着吧。”颜良将剑扔在一旁,弯腰摸了摸那孩童的头发,这才发现文丑的血不知何时飞溅到了他的手背上。 就连衣袖也沾染上一些。 那孩童抱着他的腿死活不肯离开,还是颜良强忍心痛同他道文丑的脖子已经被他划伤,即便跑远也活不了,那孩童这才抹了抹眼泪跟着一脸哀色的仆役走了。 文丑的剑落在门口,没人捡起,很快便被流动的血迹渐渐浸湿。 颜良看了它一眼,直入屋中,没等他细看颜父的伤势,方才背着李氏去厢房的仆役便尖叫一声,慌慌忙忙的跑了出来。 “怎么?”颜良脚步匆匆,没等他仔细询问那仆役,便见他惊恐的瞪大双眼,心口上插着一把刀,噗通一声,当着颜良的面倒了下来。 一瞬间颜良脑海中浮现出诸多可能,他一脚踹开虚掩的门扉,便瞧见那本该怯懦不敢看人的孩童骑在李氏身上,手上拿着一个锐利的匕首,刚要捅进,发现颜良进来,也不知是慌了神还是其他,居然一下子刺偏刺中了底下的床板。 他的双手被文丑砍下,只剩下空荡荡的手臂夹着刀刃,吃饭都费劲,更何况是拔出插入床板的刀刃。 于是他瞧见颜良来势汹汹,果断弃下匕首爬上一旁的窗户就要跳下。 可没等他跳下,便被颜良一把抓住后脑勺上的头发,揪着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那孩童被他摔得眼冒金星,怀中还未撒完的药粉更是没来得及包上,直接抖了他一身。 “你做的?”颜良看着脚下哀嚎的孩童,语气不禁重了几分,那目眦欲裂的神情看得人心里直发抖。 他还记得他去质问文丑时,文丑同他说的那些话,如今却是全都报应回来了,还免得他查,免得他教导这顽童。 那孩童也不应,只是弓起身子在地上哭叫着。 店小二听见动静匆匆上来查看,结果不上来还好一上来走廊倒死了个人,厢房里还死一个,吓得他两腿直打哆嗦,看了一眼颜良这边刚想离开告诉掌柜的情况,结果还没等他移开,颜良便看着脚下的孩童朝他喊了一声,“拿剑来!” 店小二一听这话,当即心里一咯噔,“公子,有什么事好好说……” 店小二还想游说颜良去报官,哪成想颜良压根不听他的,直接打断他,厉声道:“剑!” 店小二本就被眼前的场景吓坏了,如今一听他这么说,当即去寻了剑了,生怕晚几秒颜良不高兴,将剑挥向他的脖颈。 那孩童见颜良想杀了自己,眼眶滚落的泪珠顿时止住,他恶狠狠的瞪了颜良一眼,刚想跑走便被颜良一脚踹飞,撞向一旁的墙壁,当即呕出了几大口鲜血。 店小二一回来便撞见这番情形,只得哆嗦着将剑恭恭敬敬的递到颜良手中。 颜良向来忠厚善良,可兔子被逼急了尚且能咬人,更何况是几经挫折备受打击的人。 眼见颜良举起剑就要斩他,那孩童什么污言秽语都骂出来了,全然不复先前的可怜样。 这般反差一下子就惹恼了颜良,他一脚踩着那孩童的嘴,狠狠的朝孩童心脏刺了一刀,许是痛苦,孩童剧烈的挣扎起来,不过随着颜良后来几剑的落下,他渐渐没了动静。 喷溅而出的血液将颜良身上的衣衫染上点点红梅。 他看着脚下一动不动的孩子,握着剑,腮帮绷紧,许久才缓过神来看了门口的店小二一眼。 店小二被这画面激得裆下一热,也不管颜良是否真要杀他,直接转头跌跌撞撞的往下跑。 “杀人了!杀人了!”店小二边跑边喊。 长久压抑着的情绪在这一刻得到释放后,颜良看着满地鲜血,那握着剑的手不由得有些颤栗起来,但他来不及想那么多,只得赶忙收拾东西,背起李氏出逃。 店小二跑下楼不久,衙役和捕头便匆匆忙忙赶到了客栈。 颜良看着一幕深知往后他再难在朝就职,便带着李氏前往深山找了个偏处,等李氏享完晚年,他再自尽随着她一同入地府,向文丑好好赎罪。 不知是早已笃定文丑死去还是其他,李氏和颜良在深山度过几载后,她经常会同颜良念起他不在府中的那些时日。 也正是因此他这才得知,他去边疆的那些年,文丑过的是何等凄惨的生活。 但让他最接受不了的是李氏临终前,紧紧握着他的手,同他述说文丑是如何辗转于各个权贵之间,依靠着身子为他攒一车一车的粮送去边疆。 “那是个好孩子,娘亲对不起他,也对不起他母亲。”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李氏回首这一生,发现她最对不起的竟是文丑他的娘以及文丑。 文丑他娘黄氏,早先是官宦世家,但祖上犯错,满门抄斩,旁系女眷则被贬为奴籍成了仆役。 黄氏容貌姣好,祖上没犯错那会便同颜家订了娃娃亲,只可惜还未等到出嫁,便被贬为奴籍,而这婚约自然也就取消不作数了。 李氏自小体弱多病,府宅虽在帝京,却常年住在远离帝京的寺庙涵养,黄家被抄那年,她好转从寺庙回京,家中为了照料她,特地买了新的仆役。 也就是那一年黄氏入府作为贴身丫鬟伴她左右。 李氏从未见过草原的辽阔,也未上过私塾,更未爬树摘果,但她所羡慕的这些都是黄氏随口能提,轻而易举能做到的。 那时的她无比羡慕黄氏,也打心底将后者视为知己。 李氏俨然忘却她是何时发现黄氏喜欢颜家公子的,她只记得某夜她同黄氏一齐躺在床上,两人议论着京城中的美男子。 当提到颜家公子,提到她当时的竹马,黄氏的话便会不自觉的多了起来。 说到最后李氏心中也出现了一丝动摇,但最多是嫉妒,不过嫉妒什么她也说不上来,她只知她不喜欢黄氏和她口中的颜公子相处。 可不知命运戏弄还是其他,李氏不喜欢的那名颜公子后来竟与她订了婚,只待她及笄便可嫁入颜家。 得知消息那晚,黄氏没来由的惆怅起来,虽是笑着同李氏道喜,可李氏却没出对方神情中的欢愉。 李氏早已不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良久,她暗自商量着同黄氏逃去偏远的地方,她不用做主不嫁人,黄氏不当奴不伺候她,但可惜这只是她一厢情愿。 黄氏不愿出逃,即便被身上的奴籍压得喘不过气来,她也固执的要待在帝京。 后来李氏嫁入了颜家,黄氏作为陪嫁丫鬟也一同入了颜府,谁曾想颜公子娶她压根不是看中她贤良淑德,而是想同黄氏在一起。 也正是因此,她入府后非但没受到恩宠还受尽了冷遇。 一面是久伴她左右的知己,一面是她以后要服侍的夫君。 李氏受尽了打击。 得知黄氏即将诞子,李氏便用娘家向颜府施压,将挺着肚子准备待产的黄氏扔进了柴房,任由男人作践,只可惜早产是早产了,但孩子没死成不说,还生了副绝貌。 李氏恨黄氏和颜父,恨他们以己为梁,将幸福搭建在她人生大事上,让她受尽下人冷眼,因此不光给文丑赐了辱名还将黄氏扔进了春楼。 颜父几次想去找黄氏,但都被李氏拦下,最后郁郁不得不常归府,直到文丑长大眉眼和瑰丽的唇瓣越发的像黄氏,颜父这才渐渐留宿府中。 李氏知道颜父同文丑苟合的事。 起初她觉得无比畅快,可等到下人传言同她说颜父举刀准备将文丑的性器割下,造出一条蜜缝,她这才恍然,叫人拦下颜父打了一条贞cao裤给文丑穿上。 往后的事一件件一桩桩压在文丑身上,李氏也时常借着他狐媚一事叫人把文丑带上来看过几次,看着故人之子的脸上的似容,李氏夜里辗转梦见许多她幼时和黄氏画图写字喂锦鲤的场面。 再后来不知整地她便醒悟了。 颜父喜欢的并不是黄氏的品行和为人,他喜欢的只是那副皮囊,至于皮囊之下的人究竟是谁他根本不在乎,不然依着他口口声声的情深似海,怎么不见得自己入门时他未碰自己。 而是等她怀了孕准备诞下颜良,这才同她说他与黄氏青梅绕竹情深望她同意。 颜父同她说时,她记得黄氏脸上分明是抗拒,可那时的她因着刚诞下颜良,满脑子就只有被知己背叛的愤怒,所以她什么都没问便叫人将他们赶了出去。 李氏这时才想起,她入颜门跨火盆时,黄氏全然不顾媒婆的反对,固执的牵着她的手说往后不嫁长伴她左右唯她马首是瞻。 她和黄氏几年的情谊毁在了一个道貌岸然的男人身上。 李氏每每想到这便一阵后怕,她不敢去找黄氏询问这件事是否真的同她想的一般,她只敢偷偷保下黄氏让其待在楼中,等文丑渐长这才透露消息让文丑将她带回。 至于颜良同文丑交好一事,她一直以为文丑想通过颜良报复她,为此不惜百般阻挠,可当她看见文丑为颜良做的那些事后,心头盘旋着的那些怀疑终是在文丑死前烟消云散。 但可惜为时已晚。 人无二命,错路无二选。 上一代的事终是害了这一代。 李氏死后颜良将其埋在了山底下,依山傍水,也算圆了她幼时无法抵达的山川之梦。 颜良本想随着李氏而去,可当刀架颈侧,他的心不知为何跳得越来越快,那被马鞭打破的眉尾,也隐隐有些发烫,就好像有人冥冥之中告诉他不能死还有人在等他一般…… 最后颜良出了山,他想有果无果终得尝试寻找一番,万一文丑当年逃走后真没死成呢…… 可就是他这一念,居然让他在袁绍麾下再逢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