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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往事

    “先皇...写下传位诏书...之后,曾...曾与我...歃血为盟...”

    从景借支离破碎的阐述中,念息得知了一件惊人真相。

    原来他登上皇位是名正言顺,原来险些令他丧命的魇蛊是被先皇种下。

    多年前,沿江的数个城镇突发洪水,先皇认为正是试炼皇子们的机会,于是命他们一齐上殿,分别提出应对之法。

    或许是为了彰显公正,又或是为了刻意羞辱,自小被养于黯阁的景借也经传召上殿。

    大皇子率先作答,提出修建堤坝,将住人的区域用堤坝围起,同时开仓放粮,安抚民心。

    此法顺应先皇心中所想,他固而十分高兴,大为赞赏。

    二皇子与大皇子为嫡亲兄弟,一向敬仰哥哥,于是作答时只是附和哥哥所言。

    景借虽是三皇子,却被放到最后作答。先皇如此安排,想来一是宣告众臣他虽为嫡为长,却最为卑贱,二是他即便能想出不错的策略,大概率也已经被前面的皇子提及,不会有人在意。

    不曾想,到了景借作答时,他并未着急提出方案,而是找大臣要来临近区域的地图,仔细端详一番后答道:“儿臣认为,应当将东絮山劈开。”

    此言一出,殿中一片寂静,甚至能隐隐听见哄笑的声音。

    景借不顾众人戏谑的眼神,将地图在他们面前展开,继续说道:“众卿请看,在这几座受灾的城镇中,洪水自芦江而来。”

    他用毛笔圈出受灾城镇的位置,紧接着又圈出与它们相对的几个城镇:“但是这几座城镇,常年大旱,民生极其贫困。如果儿臣猜得不错,这片土地的地形应当呈倾斜式,水流自芦江而下,被东絮山挡住去路,江水被迫转西,故而导致它们得不到灌溉,每逢无雨的季节便闹旱灾。而到了夏秋,上游积雪融化,中下游又常逢暴雨,使得江水大涨,于是引发洪灾。若是能将东絮山劈开一道山口,则可一石二鸟,既能解决洪灾,又能使原本干旱的城镇得到灌溉,增长民生。”

    景借的一番解释令众人瞠目结舌,就连先皇都被震慑。

    就在不少大臣露出赞赏之色时,几个大皇子党的大臣立马出面反驳:“三皇子的想法虽然听着不凡,可都是基于猜测,地势之事谁能说得准?再者,凿穿东絮山简直天方夜谭,且不说人力物力耗费巨大,就算有工成那日,城中百姓的尸体都该泡发了吧!”

    说完,殿中又传来一阵哄笑。

    景借依旧神色自若,走到他们身旁:“地势之事,你我无谓争辩,派人去勘查过后自见分晓。”他继而转身,看向先皇,“劈山一事,儿臣有一法子。可命工人们将木柴堆积在山石上,用火烧得guntang,再趁热浇灌凉水,顽石便能在冷热变化中裂开,以此劈开山口。”

    紧接着,大臣们就大皇子和三皇子提出的法子展开激烈讨论,最终半数支持大皇子,半数支持三皇子。

    由于景借的劈山之法耗时较短,先皇决定先派人去勘查地势,确认是否真如景借所说。

    他因私心,多么盼望景借是错的,因为一旦此事属实,即便劈山未能奏效,也足以令他最憎恶的这个儿子在朝中声望大涨。

    勘察的人员回来后,带来的消息肯定了景借的猜测,朝中一片欢呼,他也不得不继续实行劈山之法。

    只是这次,他下令向百姓封锁景借预测地势与提出劈山的消息,并且钦点大皇子为此次行动的主监事,将他特派到东絮山。

    劈山之法果然奏效,而被蒙在鼓中的百姓也只知大皇子,对他感恩戴德,他也因此声名远扬。

    此事自然引得朝中不满,但因派遣任命之事本就是皇权,而先皇也并未明面上将功劳宣告给大皇子,众臣皆无由头进言。

    除了天灾外,景借对排兵布阵也颇有造诣,在他的谋划下,枫朝收回不少失地。

    若说起初先皇只是厌恶他,自此之后便多了一层忌惮。

    朝中很快分为两个阵营,支持大皇子和支持三皇子两派。

    支持大皇子的多是一些年迈的迂腐文臣,而年轻些的朝臣与大部分手握重兵的将军都被三皇子折服。

    先皇为此曾大发雷霆,几番暗中cao纵,却只引得朝臣离心,反而令景借在朝中声明更甚。

    他最后知道大势已去,最宠爱的儿子根本无法与景借抗衡,于是改变策略,先将景借送上皇位。

    先皇自己服下魇蛊,魇蛊潜伏极难被太医发觉,同时消耗元气,令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弥留之际,他写下传位诏书,然后召来景借与朝中重臣,当着他们的面与景借歃血为盟,让景借应允三事。

    第一事,不得杀害归顺的皇子。

    第二事,将虞贵妃,也就是大二皇子的生母,奉为太后。

    第三事,登位后,为自己守孝满三年,期间可招纳秀女,但不可予高于贵人的位分,也不可与之亲近行房。

    父子间歃血传出去有损天子威严,故而只有重臣相知。

    魇蛊经血液种至景借体内,加上他常年孱弱,先皇预计他活不过三年,最多也必会在五年内薨逝,难以有幼子继位。

    况且有权势的重臣都知道这三条密誓,这三年内必不会将自己看重的女儿送进宫,三年后即便有后妃受孕,虞贵妃也必不会让幼子成活,届时皇位将顺理成章传到大皇子手中。

    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大皇子狂妄,竟攒动着弟弟一起假意归属,然后带着重兵在宣武门前逼宫。先皇听闻两个儿子殒命,当下气急吐血而亡。

    念息不知不觉间已是泪流满面,而怀中人儿也精疲力竭,再说不出一个字。

    她恍然大悟,从自己发现他体内的魇蛊,并告诉他那只能通过血液被种下之时,他停顿的那一下便已知晓先皇布下的局。

    他中秋出宫,是真的知道自己死期将至,所以才着急引出大二皇子斩杀,就是不想遂了先皇的愿。

    而他带上自己,并不会使他的出行更加顺利,反而惹得朝中重臣不满,质疑他违背父子间的血誓。

    假使他带上自己是为迷惑大二皇子,可他布的局在倾雨楼,他无需强打精神去市集,无需记下自己喜欢的菜式,无需命人从零打样,制作初见时她所穿的纱裙,无需在赴局那日将她关在房间里不许外出。

    她带着任务而来,一次一次救他,便顺理成章地以为他将她带在身边只为利用自己救他,竟不知那人从一开始便是抱着必死的心,却几次三番设法让她活着。

    念息的心彻底乱了,捂住脸抽泣不止。她有太多理由去伤害他,也有太多理由不去伤害他,这些她都能再考虑权衡,可唯有一条,他偏偏为何在自己面前杀了师父,杀了她自小敬仰的医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