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小丑竟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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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那间书房,萧衍将另一只麒麟雕金玉碗砸了个稀碎。 他对谋士鄢华廷吼道:“不是都安排妥当了吗?夏状元人呢?天刚亮我就去捉jian,皇子妃好端端睡在床上,根本没有一夜酣战的痕迹!” 鄢华廷在萧衍摔茶碗的时候,已经跪下,他甚为不解地说:“昨日,臣下确实将夏君承剥净衣物,灌下烈性催情药,送入皇子妃床上。六公公可以作证。就怕有个闪失,还在皇子妃房中点了助兴的熏香。夏君承一晚上不与人交合七八次,绝计解不了药性。” 萧衍又将书案一应物什扫到地面,“胡说!我今天让人查了,夏状元也睡在客栈自己房间。你怎么解释?” 鄢华廷:“奇怪,真是奇怪。昨日夏君承醉酒,至尊体恤他,特例让他住在御花园东侧暖阁。臣下便是在那里换了醒酒汤,亲眼看他喝下催情药。殿下,您若不相信,可以去查禁宫出入记录,看看夏状元今日何时离宫。” 萧衍气得随手抄起身侧书架上一本厚书,向鄢华廷砸去,“你以为出入记录是你家账本啊,想查就查。生怕别人不知道是我陷害新科状元和自己的皇子妃吗?” 六公公在一旁道:“殿下,请您息怒!此事确实蹊跷得很。鄢先生所说,老奴可以作证,没有一个字是假的。”他又转向鄢华廷,“鄢先生,您有所不知,禁宫所有卷宗、记录,哪怕是查阅,都会有迹可循。如果殿下现在去宫里打听夏状元的离宫时间,难保不落人口实。此事不外露则已,一旦泄露,实在有损天家颜面。” 鄢华廷:“臣下今后一定小心。殿下稍安勿躁,关于皇子妃,臣下再想个万全之策。” 萧衍气呼呼地说:“下次再有疏漏,你就去领罚吧!” 萧珩斗鸡走狗、通宵宴饮了几日,才将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哀愁忘得差不多。 这一日,他照例到太子哥哥府上溜达,正巧遇到兄长召集几个近臣议事。太子萧珩见幼弟来了,招手让他进去。 太子有意栽培萧衍从政,许多事也不避着他,让他多听多历练。 萧衍施施然步入侧厅,在场辅政大臣忙起身向他行礼。萧衍挥挥手,示意他们继续,他就听听,一屁股坐在太子身侧的位置。 萧珩比萧衍大了十岁,今年不过二十有七。虽然是一个父君生的,但为人性子冷淡,洁身自好,年少时一派老成持重,如今年华正盛,却已是深谙权谋的一国储君。他深知自己肩负的重任,一刻不敢懈怠。府上也只有太子妃与四名通房侍婢,连个侧妃都没有。他时刻提醒自己的身份,要谨言慎行,避免耽于享乐。 这样的萧珩,却独独纵容幼弟胡闹。他不像自己责任重大,可以拥有一切想要的。有时候,太子会突然生出羡慕萧衍的想法,只因弟弟的恣意耀眼、随心所欲。可是,如果不是自己与父君运筹帷幄,宫中早不知被哪个妖艳贱货夺了权,太子之位也换了几茬,哪还有弟弟的现世安稳? 不过,话说回来,他与父君苦心经营,不就是为了让萧衍和尚未出世的弟妹,无忧无虑的生活吗? 萧衍坐定,听到太子少傅楚明慧楚大人说:“宰辅大人近日为何总同太子唱反调?我等一味认低服小,他也不领情。” 太子少保梁秋白梁大人说:“宰辅大人自誉清高,不愿结交任何一方皇子。至尊最是喜爱这等中立谏臣。” 中书舍人段伯宗段大人在一旁冷笑,“恃宠而骄呗。” 众人心照不宣,低笑出声。 萧衍知道他们口中的宰辅大人是他父皇身边的宠臣封南逐,今年三十多岁,尚未婚娶,是个勤于政事、铁面无私的一品大员。要说本朝官吏,三十出头便能升到正一品,封大人也属凤毛麟角。 工部尚书魏骞魏大人说:“锦江水患连年不治,工部拨了多少银子都治标不治本。这次太子欲派工部陈大人前去治水。宰辅大人阻拦,是怕我等像往年官员那般中饱私囊?” 刑部侍郎扈靖铭扈大人说:“他是想培养自己的亲信吧?听说他最近与新科状元来往甚秘,是不是想提拔夏状元?” 梁大人哂笑,“新科三甲先例都是去翰林院消磨几年,或者外放磨砺,哪里一上来就委以重任的?” 段大人道:“话是不错,但夏状元没有门阀根基,背景简单,如果能磨出来,确实是得力干将。诸位有没有注意夏君承中榜那篇关于治水的策论?十分有见解。他再得封大人背后点拨,指不定能干出一番大事呢!” 萧衍听了一会,甚觉无趣,只对段大人先前一句“恃宠而骄”尤为好奇。 待众位太子辅政大臣告辞离去后,他便问萧珩,“太子哥哥,方才,段大人的话是什么意思?” 萧珩目光落在下辖政务文书上,眼皮都没抬,淡声问:“哪句话?” 萧衍:“就……那句‘恃宠而骄’。段大人说完,几位大人都笑了。”只有太子哥哥素着脸,权当没听见。 萧珩叹了一口气,抬眼看向弟弟,“让你听政事,你怎么专听这些风月?” 一听“风月”二字,萧衍彻底来了精神,眼睛亮晶晶的,凑近太子,问:“果然有故事!哥,你快跟我说说。” 萧珩见幼弟猴急的样子,宠溺地点上他挺翘的鼻尖,“你呀!” 萧衍拉着太子手臂,“哥——”声音千回百转,透着亲昵与撒娇。 太子无法,只得说:“跟你说说也无妨。” 萧衍小狗般的点头,“哥你快说!” 萧珩真怀疑,他若长了尾巴,此刻真能上下左右的摇摆。他不慌不忙喝了口茶,才道:“这话是父君对我说的。我与封大人相识近十载,很是仰慕他的才学人品,没想到……” 萧衍眼珠一转,抢着说:“父君说的?那定与父皇有关。你先别说,让我猜猜!” 萧珩面无表情看着弟弟。萧衍却从他平静的眼睛里,看出他心情甚好。他们兄弟二人平日最喜欢这般“我说你猜”的游戏。 萧衍舔舔嘴唇,说:“莫不是封南逐爬上父皇的龙床?” 萧珩横他一眼,小声骂了句,“不学无术!”然后叹息道:“虽不中,却不远矣。父皇想招宰辅大人进宫为妃,封大人宁死不从,直言他志不在此。他这样一位国之栋梁,被禁锢在后宫,无法再参政,岂不可惜?”历朝历代,都有后宫不得干政的明文规定。 萧衍摇头晃脑地说:“哎呀,幸亏他不肯进宫,不然父君后位不保!” 萧珩道:“父皇确实爱惜封大人,也尊重封大人的选择。” 萧衍恍然大悟,“难怪父君每次见着封南逐,说话都话里有话。难怪封大人三十多了,连个娈童美婢暖被窝的人都没有。” 萧珩捏住弟弟的鼻子,“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萧衍说话越发荒唐,“情之一字,人之大欲。你说封大人这么多年孤裘冷被,他不寂寞吗?” 太子作势要打,萧衍赶忙讨饶,然后又说:“他不进后宫不争宠,为何要阻你提拔亲信?” 萧珩恢复肃然,“为兄也猜不透封大人此举何意。” 萧衍说:“难不成真是他要拔擢夏状元?” 萧衍并未回答,沉默不语。 萧衍知道,此时不能再打扰太子哥哥了,他的思绪已经陷入另一种境界,是他这等凡人无法触碰的维度。 再说皇子府后园琼华苑的星尘星晚兄妹。 人说十大雅事,寻香、听雨、拾花、品茗、侯月、对弈、赏雪、酌酒、探幽、抚琴。 星晚二人生在富贵家,自然对诸多雅事颇为精通,尤其星尘身为襄南王世子,为一郡储君,政事、雅事、诗词、骑射无不涉猎。 皇子府幽禁的岁月虽然无趣,因为有了星晚的陪伴,星尘觉得这些哀沉晦暗的日子,都变成温暖的流光。 这一晚,星晚陪星尘对弈、品茗、听风、侯月,昏暗的竹影里,星晚眸光犹如星子般闪亮。星尘一时看得入迷,直到被meimei握住手指,才回过神。 星晚:“哥哥,你手指怎么这般凉?要不要加件外衫?” 说着,她就要起身进屋去取,被星尘攥住手腕。星晚就势蹲下伏在哥哥身边,抬头看着星尘,“哥哥,你怎么了?” 星尘闻到少女的体香,瞬间呼吸一滞,轻声说:“为兄不觉得冷,你不要走。” 兄长对她一向温厚,但此刻,星晚也听出他声音里的缱绻意味,不觉抬高身体,凑近星尘,说:“我不走,你想做什么呢?” 他们二人的距离呼吸可闻,星尘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我……” 星晚能听到他的心跳声,正如自己一般激烈。她抚上兄长胸膛,“哥哥,你的心要跳出来了……”她献上红唇,印在星尘嘴角。 星尘闭上眼,将脸稍微转动,对上meimei的檀口。 星晚一怔,睁大眼睛看到近在咫尺的兄长睫毛颤抖,像是受惊的麋鹿一般,即便双眸紧闭,都能感受他的紧张、惶恐、不安,还有对自己的眷恋。 如果说,以前在襄南王府,他还能克制住这份悖伦的感情。那么,如今在他人生最灰暗、寂寥的时刻,他将这份无法宣之于口的情愫视作溺水之浮木,能抓住一刻便是一刻。今后太多变数,不知还能苟活到几十,哪怕是片刻的温柔,他都珍之重之。何况还是他最钟爱的女子给的温柔。 星晚加深了这个吻,真正与他唇舌缠绕到一起。 星尘被吻得脸颊绯红、胸膛起伏,整个人都不知今夕何夕,只剩下无规律的喘息声,愈演愈烈。 远处树后的萧衍恨得快要捏碎身前的花木。今晚,他本来兴致颇高,想与星尘重温鸳梦。料想这么晚了,皇子妃总该避嫌回去。她倒好,压着自己亲哥哥肆意亲吻。俩人亲得真投入啊,星尘那个声音……他同自己上床都是一副死人样,弄疼了也只是皱皱眉。哪像现在这般婉转撩人。可气,可恼!原以为皇子妃恨自己亵玩了她家长兄。没成想……她比自己更加混不吝,简直一山还比一山高,小丑竟是他自己! 萧衍忌惮皇子妃的铁拳,抱着“君子报仇,什么时候都不晚”的心思,蔫悄悄气咻咻回到自己院子。招来府中谋士鄢华廷,拍着桌子大喊:“我要皇子妃身败名裂,臭名天下闻!” 鄢华廷面露难色,“故技是条好计,然则,jian夫嫁祸给谁呢?”那人不能是个贩夫走卒,得是位有头有脸、最起码也得在至尊面前露过脸的人物。 萧衍心神电转,“宰辅大人封南逐!” 鄢华廷吓得后退数步,抖着嘴唇说:“殿下啊,那可是至尊面前的红人,宰辅大人啊!” 十年内,半数以上进士及第都是他的门生!这人咱们可惹不起! 萧珩将心一横,“就是他!”既然父君厌恶他,他又挡了太子哥哥的路,这种一举两得的事,为什么不做? 萧衍心生一计,“再有半月,便是太子哥哥的生辰。我届时让兄长务必请他到府。到时候,让内侍带皇子妃去封南逐暂歇的暖阁,再在里面点上……”他声音渐低,将心中谋略说与鄢华廷。 萧珩得意地想:论权谋,我在父君肚子就耳濡目染,小爷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定将那二人推进万劫不复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