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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物。 他僵硬地被她抱在怀里,忽然对人生产生了极大的怀疑――他该觉得羞愤的,是不是?但好像除了尴尬,还有被她看见残破身躯的无奈,他没有更多更激烈的情绪了。 他脑海中模糊地有个念头:若非拖着如此破败的躯体,或许…… 或许什么?不敢想。 “哦……你在不好意思么?”她都彻底做完了一切,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又安慰他,“你身上的衣物原本也破破烂烂了,穿不穿都差不多的。” 他半晌无言,开始怀疑这小姑娘是否天生有点呆,才被申屠家扔到这里来。既然这么呆,还被勒令生孩子,想必不会是申屠家的嫡脉。 她又开始给他梳洗头发。 他隐约感觉到,她做这一切做得津津有味,有些像他面对病人时的模样。莫非她将他当成了一个什么游戏?说起来,他知道有些小姑娘喜欢玩娃娃,就喜欢给娃娃梳洗打扮、和娃娃说话。 她也将他当成了个娃娃?他思忖着。 “小姑娘,”他试着叫她,“你先前……为何要骗我?” “骗你?” “装作……咳咳……那副天真无邪的蠢样子……”他讥讽她,却不觉露出一点笑意。 她有点不高兴――肯定是不高兴了,不然她不会故意扯他头发。 “怎么就蠢了?”她嘀咕了一句,有些不好意思,又十分疑惑,“我就是看人家似乎都这样说话……普通人家的姑娘,不是这样说话的么?” 他怔了怔:“你在……模仿普通人?” 她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意兴阑珊:“是不像,算啦。” 他心中有些想法在涌动,但那些想法――说不上想法,就是一些细碎的、有些混乱的感触。等他回过神来,她已经铺好了被褥,将他挪上去,接着,她自己在旁边铺了一床,也趴在了上面。 他一下忘记了自己的诸多念头,有些诧异:“小姑娘……你要待在这里?” 她应当在点头,脑袋将枕头蹭出了细碎的响声。 “我不想一个人。”她坦然地说,“丑八怪,既然我救了你,你就要陪我。” 他默然片刻:“这是……代价……?” 他实在诧异:世上竟然有这般轻飘飘的代价?他陪她――竟然就这么简单?这究竟是谁的付出,谁的回报? 但她误会了他的惊讶,语气变得闷闷的:“我不管你高不高兴,反正,你就是要报答我。” ……真是个天真的、呆呆的、可爱的小姑娘。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可爱的姑娘――申屠家怎么能有这样可爱的姑娘? 在他意识到之前,这个想法就冒了出来,像水塘面上的荷叶,根本摁也摁不下去,固执地在他心上飘来飘去。 过了很久,他才笑了一声。 “呵,你这小姑娘……像个傻子……” 她冷静地回击:“丑八怪!” 但这一次,他一点都不生气了。 他开始跟他的小姑娘一起生活――是的,生活。在遇到她之前,他在申屠家的每一天都是苦苦煎熬,但遇到她之后,他重新找回了生活。 他们彼此都有默契,不谈论自己是谁,也不谈论自己的过去,更不谈论虚无缥缈的未来。他们只谈现在。 她会给他讲,现在是什么时辰、天光是什么样,今天是个什么天气、云多还是不多,窗外飞过的鸟长什么样,外头新开了什么花。 连蚂蚁搬家这样的事,她都能讲半天。 她的用词其实有些干巴巴的,讲来讲去也就是那样,像是根本不曾被仔细教导过文辞,但无论她说什么,他都听得很仔细,而且听得津津有味。 他告诉自己,这是因为他几近失明、难以动弹,只能靠她去感知世界。但每当他这么冷漠地想着,又有一个声音幽幽告诉他:不是这样的。 他就是喜欢听她和自己说话。他喜欢她在他身边,喜欢她清越的声音说出语气单调的词句,喜欢她抱着他,细心地照料他。 他喜欢她趴在他的不远处,睡着时呼吸起伏,感觉离他很近,那么近。 他喜欢…… 他喜欢她。 他每每都叫她“小姑娘”。起初是真的这样叫,心里也这样叫,后来他只是在面上这样叫她,心里却说:我的小姑娘。 他的小姑娘,这是他的小姑娘。他想抱她,想抚摸她的头发和脊背,想亲吻她的脸颊和嘴唇,想要带她走,想要让她知道他本来不是这副孱弱丑陋的模样。 但这些终究都是痴念,是幻梦,是不能说出的狂妄自大之言。 凭他现在的这样,也敢肖想? 只有一天,当她在秋风里烤鱼,却又挫败地抱怨自己手艺难吃时,他忍不住说:“以后有机会……我来做。” 她有些惊奇:“丑八怪,你做饭好吃么?” 他有些想笑,心想总是比她那条烤焦了的鱼要好许多的。但他才堪堪笑出来,却又想起,自己和她大约是不会有以后的。 他沉默了。 她一无所知,顾自烤好了鱼,然后有点忸怩地过来,说她挑好了刺,可是味道不大好,问他要不要吃。 他说:“好。” 那烤鱼果真十分难吃,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难吃的烤鱼。但他认真地、细致地吃完了每一口鱼rou,夸她:“还不错。” 她便开心起来:“我知道不好吃的。丑八怪,你人真好。” 她总是“丑八怪”、“丑八怪”的这么叫,就像他也总是叫她“小姑娘”,叫得久了,这两个称呼似乎就褪去了原本的色彩,成为了独属于他们彼此的、单纯的符号。 他本也习惯了被这么叫,但那一次他突然就是不高兴了。他有些急切地告诉她:“我……原本不是这样……” 她想了想,也像有点兴趣似地:“那你原来什么样?啊……你别说话,让我看看。” 他近似失明,却终究没失明。他还能看见朦胧的光线,能看见她模糊的身影;他也还有感觉,能知道她捧起他的脸,在天光里仔细察看;她一点点抚摸他的眉眼、唇鼻、轮廓,不放过任何一点细节。 他的心跳越来越快。他突然害怕起来,怕她觉得他太丑、太不堪。他这副样子,能让她同情,却是绝无可能叫一个姑娘喜爱的。 过了很久,她终于开口了。 “我大致能知道,你原来一定是很好看的。”她笑起来,“喂丑八怪,你眼睛真好看,眼尾还有一点上翘,像刀尖的一点……是从没沾过血的那种刀。” 她赶快补充了一句。 他是个大半的瞎子,他瞎得连自己喜欢的姑娘的模样都看不清。但那一刻,他眼前的世界陡然亮了。 他甚至有些晕眩,而被这飞驰的晕眩驱动着,他忘记了一切顾虑,只是尽最大的努力,去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