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若叶台最后一战
赤楚是在半夜被突然的手机提示音吵醒的。他迷迷糊糊地拿起手机，阅读着小野塚刚发过来的消息。 【结合赤楚君这些天提供的情报，邪灵的实时位置已经能确定了，那地方应该就是它的老巢，它已经在那停留很久了。我稍后把定位发你。】 顾不得身体的酸软疼痛，赤楚几乎激动得从床上弹起来，旁边闭目养神的町田也醒了。 赤楚的声音中激动带着颤抖，“我们马上就要去最后一站了。” “嗯。”町田看了一眼他递过来的手机，淡淡地应了一声，摸了摸他的发顶，“再睡会儿？总得天亮我们才能出发。” “嗯。”赤楚闭上眼睛，又马上睁开了，“我有点睡不着了。” 语气中竟然有些撒娇。 町田把姿势从在床头坐着调整为躺在赤楚旁边，将他搂进了自己怀里，虽然很缱绻，但很可惜他并不能让赤楚感觉到情人有力的心跳，什么的。 好在赤楚安安稳稳地继续睡着了。 按照小野塚给的定位，赤楚带着町田一路往关东的方向赶。这次约好了直接在目的地同他们会合，还好他们总没有不靠谱到要赤楚单独去打这最终之战，其实一路的目的也主要是探听情报，到时候自己应该最多就是个打辅助的而已。 一路上町田有些沉默，赤楚默默地想，是不是昨天…那样太消耗灵力了，即使有灵玉加持也不够。 但他怎么好意思问出口嘛。 “町田，听说我们这次目的地也是个因为枫树出名的地方，可惜都不是季节，”赤楚胡乱找话题跟町田聊着，想让他打起些精神来，“要我说，难怪那家伙净爱去景色好的地方呢，毕竟是出生在这种地方。” “是吗？”町田笑着回应。 “嗯…等事情顺利解决，回到东京，我想，嗯…要不再去跟上野局长求个什么灵器，能更好地维持你的灵体和形态一些，说不定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你不再做我的背后灵，你自由自在的，到时候我们再真正的呆在一起，什么的…” “赤楚是说不想要我做你的背后灵吗？” “不是啦。就是…我希望町田能自由，你能明白吗？我想让你是真心想和我呆在一块儿，而不是因为离不开。你说的一起创造新的记忆，我也希望你都是心甘情愿的…” “…好。” 成功跟小野塚在溪谷脚下会合后，他们一起沿着步道往山顶走去，沿途的紫色杜鹃花正在陆续开放，使不太好走的山路也变得有意思了些。一路上，小野塚跟赤楚说明了他们的作战计划。 已经布控了一众除灵师在离那家伙宿着的山洞最近的若叶台附近埋伏，只待赤楚将它引出来，众人便可以拉起结界。届时再有一队人负责营救赤楚的父母，另一队由上野局长带领的除灵师众则负责剿灭。 “怎么能确定它一定能被我引出来呢？” “被除灵师惊动了自然会出来吧。我们已经研究过那处地形，出口仅有若叶台一处。” 赤楚深呼吸了几下，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我准备好了。” “好，我会在一旁为你加强防御和警戒。” 赤楚朝小野塚点点头，义无反顾地走了过去。事关重大，想必除灵局已经提前打点好封山事宜，今天一路上来都没有其他游客。 正当赤楚想搞点什么动作出来吸引注意力，那洞口突然迸射出一团黑雾，直直地朝这个方向过来。 “小心！”小野塚瞬间将赤楚扑倒在地，避开了攻击，随即向天空中发射了信号弹，山谷四周立刻响起此起彼伏的口哨声回应，巨大的结界已然拉开。 “哈哈哈哈哈哈！！”更多的黑雾从洞中出现，其中有两缕像绳索一般捆着两个人悬在半空，正是赤楚的双亲。 “妈！！爸！！”赤楚声嘶力竭地喊道。 “我等你很久了。”那团黑雾呼哧呼哧地说着话，那声音越来越近，它彻底钻出了山洞，狭长的双眼是像要喷出血液一样的猩红色，黑雾像有生命一般，在它疑似人类男子的面孔上涌动着。 “有什么仇怨你冲着我来！把他们放了！”赤楚继续吸引着邪灵的注意力，给另外两个行动队伍争取着时间。 但邪灵只瞥了赤楚一眼，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你是谁？”随即只直直向他身后看去，高声唤道，“该回来了，町田！” “我的半身。” 这是什么意思？赤楚像被雷劈了一道，僵硬地扭头望向町田，却发现他根本看也不看自己一眼，随着那呼唤径直往邪灵的方向去了。 “你回来，町田！町田启太！”赤楚冲上前去想拽住町田，却被小野塚一把拉住。 “他现在很危险！” 赤楚难以置信地看着町田越走越远。他不是自己的背后灵吗？为什么能完全脱出自己的控制范围？ “有趣，有趣，”邪录嗬嗬地笑着，“他竟然知道我们的全名。” 町田走到邪灵面前，向它伸出手。 “我回来了。” 邪灵用黑雾将町田卷到自己面前，而町田着拥抱邪灵，浑身释放出幽蓝色的光芒和黑雾交错，直至完全和邪灵融为了一体。邪灵脸上的黑雾逐渐消退，底下浮现的那张脸，赫然和町田一模一样。 但那张脸上的表情陌生到令赤楚如坠冰窖，比起邪灵本身那种邪恶的表情还要可怖，充满了冷漠和嘲讽。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趁着这个空档，赤楚的父母已经被营救下来，迅速转移出了结界之外。 赤楚无力地跪在地上，断了线一样的泪珠几乎把泥土砸出小坑。 “为什么…为什么…”巨大的悲伤转为震怒，赤楚抬起头和如今的町田对视，“一切都是假的吗？” 町田的嘴角讥讽地翘了翘，“是啊。你觉得能有什么是真的？我跟除灵师，永远不可能是同一路！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一路把我带回这里，让我恢复记忆，找到了我遗失的半身。呵，还有你那副灵力充沛的身体，更是让我的灵力恢复了十成十。” 他在半空中，如同一个睥睨众生的邪神，看到除灵师们把他手上的人质救走，只觉得他们像蝼蚁一般可怜又可爱，终日在忙碌什么，却根本不知道自己随时可能大祸临头。他的大手一挥，一团黑雾就化作火球，往正在撤出的除灵师队尾落去，点着了末位那人的衣服。 町田看着那人吓得脱衣服打滚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 赤楚从巨大的被背叛的感受中回过神来，町田伤人取乐的画面把他心里对他最后柔软的一块也撕得一点不剩，他重新站起来，头一次，真正坚定地握住了法器。 上野带的队伍也将将赶来，众人摆出了合围之势。上野刚刚见证了一切，见赤楚神色坚决，眉心的灵力印记已经非常明显，心下了然，知道他做好了一切准备，便不再多言，直接下令开始攻击。 町田那边也收起笑容，借着黑雾升到更高点，悠悠地躲过了攻击。在他的出生地，他占有更得天独厚的优势，来再多除灵师又怎么样。他往地面上扔去一堆黑雾化出的箭矢，本想肆无忌惮的，但最终还是收了收力气，堪堪避过赤楚那一块。 除灵师队伍见对手避开，就立马换了防守之势，倒是挡下了町田这一击。 赤楚愣了一愣，心头的火更旺，大喝道：“你瞧不起谁！我和你已经恩断义绝了！” 町田的脸上浮现出困惑又受伤的神情，脖子开始像丧尸一般僵硬地转动着。先是转过180度，本应该是后脑勺的地方却也是一张町田的脸，那张脸暴怒吼叫着“我要你们所有人都给卫陪葬”，随即不管不顾地扔下数团火焰，眼看着就要引起山火。 好在小野塚一行似乎已经调查清楚这家伙爱扔火团的伎俩，灵力够的正全力施着水法术，灵力不够的便举着消防水枪往火焰落下的方向冲了过去。 那家伙的脖子又转过180度，出现了町田带着困惑表情的脸，喃喃着“赤楚”。 “趁现在！”上野大喝一声，包括赤楚在内的除灵师一起祭出自己的法器，灵力带起的大风在山谷中窜着，带得众人衣袂翻飞。 “咳…”短暂的失神让町田生生挨下了这一记合力攻击，周身黑雾顿时消减了一些。 而他也瞬间再次回过神来，眼神重新变得凌厉凶狠。 “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罢竟是要直接朝赤楚进行攻击。 赤楚也早已把心一横，准备直接跟町田对打。记下的所有咒语在他脑海里快速翻涌，法器甚至无需他手持，便自行被灵力驱动，漂浮在空中。 伴随着破空的巨大声响，两股力量在空中相遇，谁都不肯退让。但显然，赤楚处在下风，额头不断渗出汗珠。即使周围的除灵师也迅速有序地逐一加入，依然是要不敌的模样。 “我们来助你。”几个声音交叠着响起，除了上野之外，竟然还有略显虚弱的赤楚父母。 “孩子，你辛苦了。”赤楚的mama温柔地说道，令赤楚险些红了眼眶。但他随即不合时宜地想到了町田昨晚的温柔和热情，心脏像被生生剜下一块那样痛，同时还充满了对自己的不齿。 不齿自己的弱小，不齿自己的轻信于人……以及在他身下辗转承欢的模样。 赤楚在亲人和一众除灵师的合力下爆发出更大的力量，终于胜过町田一畴，将他击倒在地，半天不能动弹。 上野观察着町田的动向，对着周围的人略一点头，说道：“出杀招，除灵。” “等等……”赤楚犹豫着问，“真的一点机会都不能给他了吗？” 赤楚发誓不是因为私人情感。只是町田被击溃的那一刻，他突然想起了那个伤心欲绝的母亲化成的恶灵，他们真的不值得更好的结局吗…… “他曾经烧掉了半个村庄，我们百余年来反复关押封印，依然无法控制住他，”上野淡淡地看了赤楚一眼，“还需要更多机会吗？” “对不起。” “没事，毕竟你……小心！”上野说道一半，余光瞥见町田扔过来的大石块，立刻挥手将它碎成齑粉。 町田悠悠地重新爬起来了，那个石块不过是在逗弄赤楚，都没有用上一成力气。 “小赤楚，她说的对。面对敌人时怎么还能有同情心呢？”町田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黑雾在他周身如同龙卷风一般翻涌，是一种蓄势待发的姿态，“我也要认真起来了。” “杀招！” 这一声竟是赤楚喝出的。其他人也趁势跟上，拿出应敌姿态。上野死死地盯着町田的眉心，嘴里喃喃念叨着什么，直至那块玉环的形态浮现出来。 上野深深地看了町田一眼，抬手发出最后的号令。 “除灵！” 但是，没有预想中猛烈攻守的来回，赤楚看到己方除灵师共同使出杀招的同时，町田那边并没有做出任何攻击的动作。 为什么？ 赤楚亲眼看到那一刻，町田的心脏位置突然伸出一只手，紧紧攥着一颗黑色的还在跳动的心脏，生生扯断了上面由黑雾作为血管一样连接身体的组织，那只手甚至还用力一捏，黑色的心脏便瞬间化为碎片。然后随着除灵师的全面攻击，他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重重地跌到地面上。 “魔心……”上野喃喃道。 溪谷里顿时响起了鸟类被大树倾倒惊起的声音，有翅膀翻飞的声音，也有啼叫的声音。那声音像哀鸣，也像挽歌。 他的身体有部分化作烟雾一般，随山风飘走，还有部分化作液体，渗入了大地。 为什么…… 赤楚亲眼看到了，町田留给自己的最后一个眼神，是眷恋，是释然。 剧烈的头痛和眩晕袭击了他。 在他彻底昏迷过去之前，依稀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说着话。 “忘了吧……孩子。忘记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