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绫

    楚琪自从废太子暴毙后一直郁郁寡欢，缠绵病榻，虽然也有部分甘棠的药物作用，但他郁结在心才是真的。

    前皇后与前太子的丧事后，楚琪因着后悔之情，便连朝政大事都无意关心。

    眼见朝会迟迟不开，无数各地送来亟待处理的要务堆积如山，甘棠主动提议要帮着皇上分忧。

    因着之前的草包人设，一开始她只敢做些分类整理归纳的活儿，随侍在旁帮助楚琪。

    但是楚琪实在是无心朝政，而且现在因为病情有心也无力，便逐渐让甘棠代为处理部分要事，若有不通之处便叫来几位朝中大员来帮着一起商议。

    先前甘棠便有些经验，因而处理起来还算是有模有样。楚琪见她真能帮自己分忧，便也放心放权给她。

    甘棠眼见皇帝越发不济事了，行事便越加大胆起来，谏言后在皇帝寝宫外殿设了个议事厅，让皇帝远远听着，而自己则垂帘参政坐在上堂直接弄了个小朝廷，积压的事务终于可以正式商议处理了。

    朝臣对女子参政颇有些议论，但如今皇帝病危又无太子，且甘棠处理事务并无太大错处，只好暂且接受如此安排，并暗暗催促起立储之事。

    楚琪眼看着自己身体越来越差，便不得不做起打算。这日谈完朝政，他就将甘棠留下，询问起她的意思。

    “朕有心立三皇子楚澄为太子……爱妃，朕也极爱重咱们的沐儿，可惜沐儿如今实在是太小，立他为太子不能服众。且按照位次他前头还有好几个哥哥……如此安排，你可会怪朕。”

    “皇上不必忧心，臣妾本也无心于此，沐儿如今才几个月大，若是真做了太子……臣妾也怕他遭人谋算。”

    楚琪见她这般推脱无心权势的样子，心中也很是放心:“澄儿的母妃是韩氏，韩家虽表面忠心，但到底是世家……咳咳……家族绵延百年，盘根错节，若是等澄儿成了皇帝，我怕他们携天子自重，外戚专权……”

    甘棠故作震惊:“陛下！陛下万岁之身！怎可说出这种话！”

    楚琪眼中含泪，握住甘棠的手说道:“朕如今的身体朕自己知道，但是朕真心爱你，必定是要不顾一切保全你。韩氏一向精明，背后又有韩家……因此朕绝不能坐视不理。朕怕你和沐儿以后遭她毒手……”

    “韩淑妃娘娘不是这种人，而且陛下定会庇佑我们母子的……”

    甘棠不知为什么，皇帝竟然真的一副为自己考虑的样子。难道是爱吗？可他又为何爱自己。恐怕只是因为发妻与嫡子双双逝去而寂寞移情罢了。无非感动一下自己。自己绝不可以为这种人伤心。

    想到二人之间的血海深仇，甘棠立刻将自己心中涌起的一丝丝感动掐灭了。

    “她不会是因为朕还在，若是朕以后不在了，谁又能来保护你。爱妃，朕打算为你做一些事情，哪怕你现在不懂，你也一定要接受……朕不在以后你一定要坚强起来。”

    “您在说什么呀陛下！您好好保重身体才是真的！”

    “爱妃……棠儿，你很聪明，朕已经教了你许多，但是以后的路你要学会自己去走。礼玉！”

    “嗻！”

    “传朕口谕，宸妃蕙质兰心，沉恭谦顺，着晋为皇后，主理六宫诸事。韩淑妃行止不端，构陷前太子，赐白绫一条。着其子三皇子嗣于皇贵妃甘氏。皇三子楚澄，甚得朕心，立为太子。将这话告诉韩淑妃，他知道该怎么做。至于册封的诏书与仪程，你陪着皇后去拟吧。”

    “陛下！”

    甘棠与礼玉都像是受了惊吓，跪在地上不敢走动。楚琪一下子说了太多话，如今已是满头大汗，躺在床上疲惫不堪，只能无力地挥了挥手。

    二人走出寝宫，互相对视一眼。

    “多谢公公成全。”

    甘棠心知，如今这个局面多亏了礼玉在皇帝面前为自己多多美言。

    “皇后娘娘客气，咱家不过是举手之劳。您的地位如此尊贵，倒是日后还得仰仗您。”

    “定不忘公公大恩，来日必将报答。”

    二人各自分开，甘棠心口总有些难受，虽然她是希望事情朝着这个方向发展，也确实是将皇帝往这个方向引导，但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狠，也没想过会牵连他人。

    韩淑妃到底从未伤害过自己，而且还是韩幕的表姑姑……

    如今只因为外戚二字就要没了性命，到底有些唏嘘。想着想着便不由转身走到了韩淑妃宫中。

    淑华宫内，韩淑妃泪流满面，梁间已经高高挂起一根白绫，而一旁的楚澄正抱着母妃不撒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礼玉见状不由得催促道:“淑妃娘娘，太子殿下，皇上口谕如此，奴才也没有办法。其中关节你们也能想得明白，实在不是奴才不通融，你们不要为难奴才啊。”眼看甘棠来了，礼玉便迎上前来谄媚道:“皇贵妃娘娘，您可来了，您也帮着奴才劝劝吧。”

    甘棠悲哀地看了一眼这一对母子，对礼玉说:“你先出去吧，我同他们说说话。”

    很快淑华宫内只余他们三人。

    楚澄冲过来抱住甘棠哀求道:“小娘娘，求求你救救母妃，我不要当什么太子，让太子哥哥回来做太子吧！我只要母妃活着。”

    韩淑妃连忙上来拉着楚澄:“澄儿别闹了！你能当上太子，是娘亲想都不敢想的荣耀，母妃死了没有关系，你一定要好好的你知道吗。以后你就会是皇上，韩家列祖列宗都会为你骄傲的。”

    “我不要！我只要母妃。”

    看着楚澄如同小孩子一般的举止，韩淑妃渐渐沉下了脸，这个孩子都十岁了还是如此天真幼稚，如何担得住天下。

    她将楚澄拉着送出寝殿，蹲下身抚摸了楚澄稚嫩的小脸。让宫人都看住他，然后又回到了甘棠面前。

    甘棠忍不住说道:“淑妃娘娘，三皇子只是舍不得你。你别骂他。”

    韩淑妃哀怨地看她一眼:“皇后娘娘，你如今成了赢家自然轻轻松松。自然说什么都是对的。”

    “淑妃娘娘何出此言？”

    “我真恨当初为什么要出言让你入宫。你应该是恨我的吧，恨我破坏了你与韩幕的姻缘，因此便来谋害我。”

    甘棠被她的话弄得难以置信:“淑妃娘娘，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与韩幕有缘无分，这怪不了任何人。今日之事是皇上的旨意，我绝对没有在其中做过任何一点手脚。我与你无冤无仇，而且你是韩幕的姑母，我怎么会想要害你。我也是后来才想明白皇上是要我们相互牵制……”

    韩淑妃冷笑一声:“你是要我相信你真的洁白无瑕？若你真天真无邪今日你能做成皇后？后宫里从来不缺勾心斗角，我费尽心思不过才坐上如今的位置。我只恨我过去没能看清你，让你成了得利的渔翁。”

    “不论你信或不信，我都绝未存过任何一丝害你之心。”

    “无所谓了。或许你说的是真的。反正今日我是要死的。没想到我在后宫汲汲营营十余年，与其他人斗得死去活来，最后的赢家却是你……我只希望你能好好对澄儿。他是个真正天真的孩子，我从不敢把任何一点后宫的污秽展示给他。如今你或许要倚仗他的太子身份，但是将来你们成了对立面，你也绝对不可以伤害他。若是以后你因为权势之争伤害了他，我便是化作厉鬼也要找你报仇。”

    甘棠百口莫辩，只得转身悻悻离开。

    “你要记得！照顾好我的澄儿！”

    大门打开，身后传来重物被踢翻的声音。

    “娘亲——”

    楚澄绝望的哭喊响彻整个宫殿，甘棠俯下身抱住了这个小小的少年，感受着他因为失去母亲而流下的绝望热泪。

    身后的挣扎声渐渐停止，楚澄也因为绝望停止了哭泣，只是呆呆地看着母妃死板的身躯在半空中飘飘荡荡。一切归于平静。

    “澄儿，从今日开始，我便是你的母后了。”

    “你要忘记。”

    “从此之后，我便是你唯一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