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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了眼睛。仿佛不愿意去想,也仿佛没有勇气去想,又或者,事情既然没有发生,她便永远也不知道真到了那样一刻,自己到底会如何作响。 “娘,”她急促地打断了王氏的话,道,“我从前亲近的丫头,也就尺素云屏。云屏爹娘都是咱们家的人,往后她嫁了,您代我送一份嫁妆。尺素却是无父无母,自小从外头买进来的。身世堪怜。她陪我多年,我视她为姐妹。我走了后,既不能带她过去,她留在家中,您一定要对她好,像对我一样地对她。不要让她受委屈,不要把她指给她不愿嫁的人……” 王氏没料到她忽然会说这个,定定望了她片刻,怜爱地伸手过去,抚了下她的额发,点头应道:“好,娘记下了,我把她调到我自己身边。” 初念微微吁了口气。 这一刻,她仿佛还有许多别的话想说,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默然了片刻后,终于伸出手去,摸索着搭在了王氏的腰身上,闭上了眼,低低地道:“那就这样吧。我要睡了。” 黑暗中,王氏却像被她平静的声音勾出了心中的压抑着的无限愁绪,极力忍住了,用力将女儿娇柔的身子抱住,犹如她还是个孩童。 “睡吧。明日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说道。 ~~ 第二天的傍晚时分,在这样的深秋季节,金陵的天际却因为圆日的即将西沉,燃起了绚丽的火烧云。在浓墨重彩般的夕阳光华中,初念头蒙红盖,着了一身喜服,在门外喧天的迎亲鼓乐声中,被喜娘扶着步入中堂,拜别自己在司家的亲人长辈。 第三次了…… 她朝祖父拜别,耳边听到他熟悉的充满了拿腔拿调的临别赠言时,心中竟忽然有些想笑。 “戒之敬之,夙夜毋违。” “勉之敬之,夙夜毋违。” 每一次她的出嫁,这个祖父都会这样教训她。她闭着眼睛,也能猜到他要说的这两句话。 司彰化说完了套话,盯着跪在自己脚前的这个孙女,忽然又补了一句:“过去了,便好好过。嫁个这样的丈夫,不算委屈你。” 初念应了声是,在喜娘的搀扶之下,再朝王氏拜别。 昨夜该说的话,都已说尽。初念一早便告诉自己,向母亲拜别的时候,她一定不要落泪。可是真到了这一刻,听到母亲临别前的殷殷叮嘱,眼中却又泛出了湿意。生怕毁损了妆容,只趁低头的时候,用力眨了眼睛,两滴晶莹的泪,啪地溅到了她那绣了九重牡丹的大红缂丝衣袖之上。 她如前两次那样,被弟弟司继本背负上了花轿,将祖父威严的注视、母亲王氏的殷切、婶母黄氏流于夸张的笑……一切一切,都抛在了身后。 ~~ 入门的繁琐过程不必细叙。从初念上轿出司家大门,到最后被送入徐家洞房,中间过去了将近两个时辰。她头上的喜帕仍未揭去。此刻正静静坐在床边,听着洞房里身畔那闹哄哄的欢笑声音。她们都是徐家近宗里的妇人。她们正等着徐若麟进来,替新娘子挑开喜帕——而这,也是初念作为司初仪,在徐家人众目睽睽之下的第一次露脸。 或许是太紧张了,初念这时候,只能不断回忆方才在中堂拜天地时的情景,以此来减轻心中的焦虑。她举手,齐眉,与身边的那个男人一道叩首复叩首,是为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 屋子里的说笑渐渐轻了下来,她听到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知道是徐若麟进来了。整个人立刻被一阵前所未有的愈发强烈的紧张控制住了。甚至紧张得连腹内的肠子都紧紧绞结在了一块儿——但是该来的还是会来。徐若麟停在了她的脚前,从喜娘托着的一个红木盘里取了包金的乌木秤杆,在边上妇人们的注目之下,毫不犹豫地挑开了一直遮住她脸的喜帕。 初念下意识地抬眼,立刻对上了一双笑吟吟的男人眼睛。他用一种饱含了欣赏的兴奋目光俯视着她,宛如这是他与她的第一次初见,他被她终于现出的美貌夺去了魂魄。 原本还能听到笑声的洞房里忽然便鸦雀无声了。初念知道所有的人都在看自己。她没有看向她们,却也知道她们此刻的表情是什么。 她极力压下那种后背不停出汗甚至想要晕厥了事的念头,暗暗呼吸了口气,朝着大睁着眼的董氏等人露出一个新妇该有的娇羞的笑,然后慢慢低下了头去,一动不动。 “侄……侄媳妇真真是万里挑一的美貌,”董氏回过了神,再三打量初念几眼后,朝着徐若麟笑赞道,“大侄子,你可真有福气!” 边上的妇人们交换了下眼色,也跟着喝彩,洞房里又热闹起来。 “她和原来的二婶娘一模一样呢!” 被带了过来闹洞房的旁宗里的一个小孩终于挤到前头,忽然咦了一声,嚷了起来,在一片赞叹声中,顿时显得格外刺耳。 初念相互交握着的手微微一紧。徐若麟仍是面上带笑,却看了眼那孩子的母亲。妇人知道自家孩子说错了话,这样的洞房大喜日,把新娘比作前头那个没了丈夫的寡妇,实在是大大的不吉。慌忙拉过了小孩捂住他嘴,呵呵笑着补救道:“童言无忌随风飘!且本来就是孪生的姐妹,长一样有什么奇怪?若叫我说,这侄媳妇,不但要出挑更胜几分,且福气也是厚泽啊。你们瞧她这耳珠,瞧她这额头,分明就是生儿折桂枝,生女栖梧桐……”一径地啧啧赞个不停。 徐若麟在众人的纷纷附和声中,微微一笑,扬了下眉。 喜娘递来了合卺酒。初念接过,与坐自己对面的男人交换了,共饮入。最后在落了一身的喜果后,看见徐若麟起身,朝自己微微一笑。笑容仿佛是鼓励,又像是对她的褒扬。然后他出去了。 新房里留下的董氏等人不时看向初念,再笑着逗说了片刻的话后,便也纷纷离去了。 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放松了自己先前那一直僵硬着的肩膀和后背,长长地吁了口气。 静云和另几个丫头鱼贯入内,捧了盥洗器具来,服侍她拆妆换衣,最后人都退了出去,新房里终于只剩她一人了。她脱了鞋,赤脚靠在那张安放在西北角的喜床之上,目光掠过这间富丽堂皇的陌生屋子。东边通一敞两间的暖阁,床两边架设紫檀屏风,靠墙一对百宝如意柜。几上有玉如意、瓷瓶、宝器,左边长桌上,陈设了一对双喜桌灯。而她身下的喜床上,铺着厚厚实实的红缎双喜字大褥,床上叠着朱红彩缎的喜被、喜枕,床里的墙上挂有一幅喜庆对联,正中是牡丹花卉图。 她靠在叠得高高的枕上,回想着方才被徐若麟挑开盖头的那一瞬,屋子里那些女人们投来的各色目光,整个人便又像被火燎到了一般,心突突地跳,一阵面红耳赤。 到底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