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约定
第二十三章 约定
期中考试结束后的一周，成绩终于公布了。 中午，学校的公示榜单前围满了人，学生们三三两两地挤在公告栏前，或是兴奋，或是失望，交头接耳地讨论着自己的成绩。 我站在人群中，抬头看着榜单上熟悉的名字。 “诗涵，你看到了吗？” 张倩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进年级前十了！” “恭喜你啊！” 我由衷地替她高兴。 “你呢？考得怎么样？” 李婷婷一边踮起脚尖，一边试图在人群里找到自己的名字。 “还行吧。” 我随口回答，目光快速扫过榜单，很快在自己的年级排名栏里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中等偏上，并没有太出色，但也不算差。 “李婷婷，你呢？” 我问道。 她终于在人群里找到了自己的成绩，看了一眼，满意地点点头 “跟你差不多，没拉后腿就行。” 我轻轻笑了笑，收回视线，打算从人群里挤出去，可就在转身的一瞬间，我无意间看到了旁边的初二年级榜单。 目光扫过年级前几名的名字，忽然，在第三名的位置，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顾安念。 我的心微微一颤，脚步顿时停住了。 我怔怔地盯着榜单上的那个名字。 他……考了年级第三？ 我不自觉地往旁边看了一眼，其他同学还在热烈地讨论着成绩，几个初二的学生在榜单前窃窃私语—— “顾安念这次又进前三了，真厉害。” “他不是一直成绩很好吗？不过他人好像挺奇怪的，从来不怎么和别人说话。” “就是啊，他每次都一个人，也不怎么参加学校活动，感觉超冷淡的……” 他们的声音随着人群的嘈杂逐渐消散，而我依旧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弟弟的名字上，心里竟然有些失神。 我应该是知道的。 他本来就很聪明，小时候他学习一直很好，甚至可以说是天赋型的，记忆力强，理解能力也很快。 可是……我好像很久没有关注过他的成绩了。 或者说，从父母离婚后，我就很少再去关心他的一切了。 以前，我总是走在前面，他则是那个跟在我身后，问我问题的小孩。 “jiejie，这道题怎么算？” “jiejie，你帮我看看，我这样写对不对？” 那时候，我总觉得他很黏人，总觉得他很多问题很简单，但他还是喜欢问我。 而现在……他已经不再需要问我了，他的成绩比我还好，甚至比我更优秀。 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初二的教学楼方向。 他一直都是这样的吗？还是说，在我没有注意到的时间里，他早已变得比我想象的还要优秀？ “诗涵，你在看什么？” 张倩凑过来，顺着我的视线看了一眼，随即笑了。 “哎，你在看你弟弟啊？” 李婷婷也凑了过来，看了一眼榜单，惊讶地睁大眼睛：“哇，他年级第三？他这么厉害的吗？” 我被她们的声音拉回了现实，随意地收回目光，故作平静地说。 “嗯，他本来成绩就挺好的。” “这不就是学霸吗？” 李婷婷笑着说道 “你们姐弟俩，智商都不低啊！” “……”我没有接话，只是看向初二的教室。 …… 放学铃声响起，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走出校门，校园门口渐渐喧闹起来。 我站在门口，目光在人群中扫视着，等待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张倩和李婷婷本来想拉着我一起去吃点东西，庆祝考试周的结束，可我摇了摇头，拒绝了她们的邀请。 “你有事吗？” 李婷婷好奇地看着我， “你今天好像有点奇怪。” “没事。” 我轻轻笑了一下，没多解释， “你们去吧。” 她们见我坚持，也就没有再多问，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午餐要吃什么，消失在校门外的街道上。 我收回视线，继续等待着。 很快，一个熟悉的身影终于进入我的视野。 他还是一个人，单肩背着书包，走在人流中。 只是今天的他，在我眼里，好像比以往更加清晰了一点。 他的脚步微微一顿，抬头看向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惊讶，像是没想到我会在这里等他。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回家了。 我抬起脚步，向他走去。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像是还没从惊讶中回过神来。 当我走到他面前时，他微微皱起眉，嗓音低低的 “jiejie……你怎么在这里？” “等你啊。” 我笑了笑。 他抿了抿唇，低垂着眼睫，没有接话。他的睫毛很长，在黄昏的光影下，轻微地颤动着。 我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忍不住抬起手，揉了揉他的脸颊。 他的皮肤很软，带着一点点少年特有的温热。 少年的身体微微一僵，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点。 “你很棒，安念。” 我看着他躲闪的眼睛。 “这次考了年级前三，jiejie真的很为你骄傲。” 他的睫毛微微颤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晦涩不明的情绪。 像是有些惊讶，又像是……有些无法承受。 我看着他 “我们家安念，真的很厉害。”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隐隐泛白。 他的喉结轻微地滚动了一下，呼吸似乎变得急促了些。 我感受到温热的液体落在指尖，弟弟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我揉着他脸颊的手上。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努力克制着情绪，可是眼泪却像是决堤了一般，怎么都止不住。 我愣住了。 他……哭了？ 我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心里莫名地慌乱了起来。 上一次看到他哭，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时候，我还在上小学三年级，他才刚上小学二年级。 那是一个午后，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家里的地板上，客厅里回荡着我们的争吵声。 “这是我的糖！” “才不是，是mama给我的！” “你胡说，明明是我先拿到的！” 我们为了一颗小小的水果糖争得面红耳赤，谁也不肯让步。 然后，我不知道哪句话惹到了他，他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眼泪一颗一颗地砸在地板上，委屈得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 我当时看到他哭，自己也跟着急了，眼眶一红，哇的一声也哭了出来。 “mama——弟弟欺负我！” “mama——jiejie不讲理！” mama闻声赶过来，一边抱着我，一边抱着他，轻声哄着：“好了好了，不哭了，糖果哪里比得上你们两个人重要？mama再去买两颗糖，好不好？” 我们吸着鼻子，红着眼睛点点头。 后来，mama真的买了两颗糖，分别塞到我们手里，我们才破涕为笑，又亲密无间地手拉手去玩了。 那是我们最后一次哭得这么厉害。 也是我们最后一次，被mama一起哄着哭泣。 可是今天，站在学校门口的他，竟然像小时候一样，哭了出来。 但这次，没有mama来哄他，没有糖果能让他破涕为笑。 他站在那里，低着头，拼命地用手背擦着眼睛，可是眼泪却像是怎么擦都擦不完。 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下来，打湿了他的衣襟。 周围的人开始注意到了我们，回家的学生停下脚步，学生的家长也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那个男生在哭吗？” “他怎么了？” 我听到了旁边低低的议论声，看到几道好奇的目光落在弟弟的身上。 他依旧低着头，努力抹着眼泪，可是他的手指在发抖，眼泪还是不断地落下来，肩膀也微微颤抖着。 我的心脏猛地一紧。 不行，不能让他在这里哭。 我没有再犹豫，伸手拉住他的手腕，轻轻地牵着他往前走，想要带他离开这里。 “跟我走。” 他没有挣脱，乖乖地跟着我，低着头，紧紧咬着嘴唇，像是再多说一个字，都会让自己彻底崩溃。 周围安静下来，只有远处街道上的汽车声偶尔响起。 弟弟的肩膀还在轻微颤抖，眼泪止不住地滑落。 我站在他面前，心疼地伸出手，轻轻地为他擦掉脸上的泪水。 “好了，不哭了。你这样哭，别人会以为jiejie欺负你了。” 他咬着下唇，没有说话，但眼泪依旧在往下掉，像是怎么都停不住一样。 我心里一阵酸涩，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把他拉进怀里，抱住了他。 他没有挣扎，反而像是终于找到了依靠，双手轻轻地抓住了我的衣袖，指尖紧紧地攥着。 “我知道……” 我低声开口，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感受着他微微的颤抖。 “你不是因为考了年级前三才哭的，对吧？你是觉得，这些年，没人真正关心过你，对吧？” 我闭上眼，鼻腔里充满了他的气息，感受着他的温度，心里一阵说不出的悲伤。 他不是因为成绩优秀而哭，而是因为他一直都很努力，却从来没有人真正看到他。 他只是把所有的委屈藏得太深，藏到连自己都快忘了。 “安念。” 我轻轻喊了一声。 他在我怀里轻轻吸了一下鼻子，低低地应了一声 “嗯。” “周末……能陪jiejie去看山茶花吗？。” 他抬起头，眼睛里还带着泪光，愣愣地看着我。 “山茶花？” “嗯。” 我轻轻点头，手指帮他擦去脸上最后的泪痕，笑着说道 “前几天听说山茶花快开了，周末去看看吧。” 他沉默了一下，但最终，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 “你答应了哦，不许反悔。” 我勾了勾他的手指，像是在确认我们的约定。 他抿了抿唇 “嗯。” 我看着他的脸，哭红的眼眶，微微湿润的睫毛，鼻尖还有点泛红。 他哭得很惨，但莫名地，让我觉得……有点可爱。 这种感觉很奇怪。 我本该只是心疼，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什么拨动了一下。 我忽然，有一种想要吻上去的冲动。 不是出于别的，而是单纯地，想要安慰他，想要让他不再那么难过。 可是—— 我及时克制住了自己。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也在看着我，泪水还未完全干透。 我们就这样对视着，即使没有言语，也能感受到彼此的情绪。 亲人之间，眼神，是能够传递很多情绪的。 此刻的他，脆弱、无助，但又带着一点依赖。 此刻的我，温柔、心疼，甚至……有点舍不得他这样的神情消失。 可我知道，我不能做得更多了。 我伸出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 “傻瓜。你以后别再忍着了，好不好？” 他低下头，像是有些害羞，但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我似乎又重新走进了他的世界里。